傅玄礼给沈云初留出了一月光景作行前准备。
林海韵将身边的张嬷嬷和大丫鬟萃灵给了她, 只因她们是为数不多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仆从。临安城路途遥远,若是只带一个香芸过去伺候, 那定然是不妥的。可顾及沈云初是女儿身的缘故, 也只得从这些知情人中凑。
“少爷,您看这些还要带吗?”萃灵将一摞书放到了她面前, 多是一些幼时读的。
沈云初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道:“送去给六小姐吧,天天念叨着要读书识字。”
“是。”萃灵应下后便着人去送书。
金灿日光穿过窗棂,洒在面前的宣纸上,使得其上的墨色更加显眼了几分。
是杭州府及浙江布政司的人员名单。
浙江布政司乃十三布政司之一,掌管十一府一散州七十五县,杭州府亦属其辖境范围, 而其办事衙门就在杭州府。
沈云初细细瞧着,不禁叹了口气。
这陶宣已做了五年的杭州府同知,本来这次知府致仕,肯定是能轮得到他的。可惜沈云初一去, 他便又得继续担着同知的职,连带着下头一群人亦均提不上来。
而她呢?不过区区十五,虽说是新科状元, 可却没有半分资历。这一上来便是知府, 底下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若说傅玄礼不是故意的,沈云初打死也不信——这明摆了就是想看她被整个杭州府的人一同刁难。
“少爷, 六小姐来了。”香芸轻声道。
沈云初将桌上的纸张收好, 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五哥, ”沈??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你是要同我们一起去临安吗?”
“是啊,五哥去做知府。”沈云初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沈??吟顿了顿,随后小声道,“五哥可不可以让父亲带上邱姨娘?”
沈云初一愣,问道:“叔父不让邱姨娘跟去?”
沈??吟点了点头。
眉头微蹙,沈云初不知道沈思这是何意。
既是要在临安定居,那自然是要带着所有家眷去的,怎么就把邱素兰给落下了呢?
“你可知叔父为何不带邱姨娘?”沈云初问。
沈??吟低着头:“父亲说准备给姨娘一笔银子。”
这便是想将邱素兰给打发了。
可是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想把她给打发了呢?
“五哥,你去同父亲说说好不好?姨娘哭的眼睛都肿了,嗓子也哑了,可父亲就是不同意。”沈??吟摇着她的手恳求。
沈云初握了握她的手:“叔父也是五哥的长辈,这件事五哥也不好劝。”
沈??吟哦了一声,低着头小声道:“呦呦知道了……多谢五哥给呦呦的那些书。”
话毕,她便转身出了屋子。
沈云初瞧着,只觉得这事说不出的怪异。
说实在的,除了第一天见到她时有些失态外,邱素兰便再没出现过,也没有弄出什么事来。
起初,因着邱素兰和季舜凌同时出现在她面前的缘故,她原是以为叶付林有什么打算。可现在,这两人一个进了北镇抚司的大狱,一个整日就在院子中足不出户,她派去看着邱素兰的人也说一切正常,实在不像是要有什么动作的样子。
可沧溟阁中人的结局通常只有两个,其一是犯了错被处死,其二是老了之后进入北新楼,负责沧溟阁的训练以及分析情报、任务分配。
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流落出两个人来呢?其中一个还是三大细作之一。这两人知道的东西加在一起,都快能动摇西辰的根基了。
抿了抿唇,沈云初只觉得自己两侧太阳穴突突地往外跳。
还是得叫人多留意着才行。
*
“王爷,这是妾身刚煲好的汤,还请王爷品尝。”刘清懿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托盘,其上有一只泛着瓷光的碗。
傅家远放下了手中的书,心中不禁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再来一次,他绝不挑一个年岁小的姑娘,着实是太多事了。
面上却仍是笑着接过:“辛苦你了。”
刘清懿瞬间笑得更灿烂了几分,她看着傅家远一勺勺喝着汤,正欲开口,却听门外有婢女通报:“王爷,徐公公求见。”
傅家远微微一怔。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宫中人的名字了。
将汤碗放下,他站起身向外走去,身后的刘清懿却唤道:“王爷,汤喝完再去吧。”
“放那吧,回来再喝。”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
刘清懿看着那还剩了大半的汤,不禁撇了撇嘴。
“王爷。”见他走进来,徐公公躬身冲着他行礼。
“徐公公请起,不知是什么要紧事,还劳您亲自跑一趟?”傅家远虚扶了一把,引着他坐了下来。
“是陛下让奴才来的。陛下说您初到封地,各方面打理起来都不方便,便赶紧给您定了文武两相。”
“劳父皇惦记了,其实我这也不用什么人,”傅家远笑着道,“不知父皇定下的是……”
“都是您认识的,文相是新科状元沈云初,武相是原先锦衣卫的指挥同知范良。”
傅家远挑了挑眉,装得滴水不漏:“沈云初中了状元?”
其实京中消息早就有人呈给他了,只是徐公公是傅玄礼的亲信,更是司礼监掌印提督,他不得不防。
“您还不知道啊?要说这沈五少爷方才十五,就已经中了状元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徐公公笑道。
“从前只知她聪慧,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能中状元,着实是厉害。”傅家远附和道。
“是啊,”徐公公应了一声,随后接着道,“沈云初现下是杭州府知府兼您幕下文相,范良是浙江都司杭州前卫指挥使。”
傅家远点了点头:“还劳烦您替我多谢父皇。”
徐公公点了点头:“既然旨意带到了,那奴才便先走了。还得赶紧回宫里头伺候着。”
“您不在临安歇息几日?”
“不歇了,这便回去。”徐公公摆了摆手。
“真是劳烦您了,这么点小事还亲自跑一趟……”傅家远边说边将他送出了府邸。
徐公公走后,他回到书房,却见刘清懿正站在门边,委屈地看着他。
“王爷,您都不把汤喝完了再走。这汤凉了就没法喝了。”
傅家远揉了揉眉心,刚应付完徐公公,他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再敷衍这位了。推开书房的门,他道:“没法喝就不喝了。还有你记住,以后不许随意进本王的书房。”
说完,不待她回话,便直接关上了门。
坐在椅子上,他这才开始思索方才徐公公的话。
范良暗里是锦衣卫暗卫,明面上则是锦衣卫从三品的指挥同知。现下看起来是成了正三品的杭州前卫指挥使,可却是明升暗降——毕竟锦衣卫是皇家亲卫,这可是杭州前卫不能比的。
不过,范良是他的人,傅玄礼自然不想让这样一个人做锦衣卫指挥同知,此番被贬到临安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退一步讲,自己的人到了自己身边,还是个掌着兵权的衔,与他而言也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而让傅家远真正惊讶的是……沈云初居然被丢到杭州府当知府来了。
这状元郎当知府,也算是文央史无前例的第一人了。
虽说猜不透傅玄礼究竟是何意,可不得不说,傅家远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一想到马上又能看见沈云初,傅家远禁不住勾了勾唇角。
父皇圣明。他在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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