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请留步

69.字条

    
    思忖了一下,沈云初开口道:“这个……有墨水与否, 不在于他是不是二甲末名, 而在于他跟谁比。”
    孟朝是聪明人,此话一出, 他自然便知晓了沈云初是何意。
    二甲末名与她相比自然是不足,可若是同常人比起来,那绝对是顶天的大才子。
    换句话说, 每年如此多的人考科举,可十里八乡之中, 能出一个秀才都绝非易事。
    “本督知道了,你早些休息。”说完, 孟朝便站起身来,欲要离开。
    “大人您且慢, 下官还有一事相问,”沈云初随着他的动作站起身来道,“您方才还提到了……范良?”
    “不错,”孟朝点了点头, “有什么问题?”
    沈云初微微垂下眼眸:“不知这范良是何许人也?”
    孟朝定定地看了她一瞬, 方才笑问道:“你不知道?”
    沈云初回看向他:“您觉得云初应该知道?”
    孟朝又笑了一下,这才说:“你是贤王幕下文相,居然不知道贤王幕下武相是何人?”
    沈云初微微讶然。
    孟朝继续道:“他原先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这才调任杭州前卫指挥使, 兼贤王幕下武相。”
    “这样啊, 多谢大人提点。”沈云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孟朝没再说话, 直接便向外走去。
    “恭送督主大人。”沈云初躬身作揖。
    夜色愈发浓重,好似干涸的墨凝结住了一般,闷沉郁结。
    范良,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锦衣卫暗卫?
    “大人,您还在吗?”屋外,香芸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沈云初高声回道,“有事儿进来说。”
    香芸推门走了进来,看着她道:“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总感觉好像有人来了,脖颈发凉,已经两次了呢!”
    沈云初知晓应当是孟朝,便笑道:“别瞎寻思,没有的事儿。”
    瞅了瞅窗外的天色,她又道:“已经这样晚了……走吧,回东苑歇息了,也省的你站在外头瞎想。”
    香芸高兴地应了一声,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清竹轩。
    回到东苑卧房,沈云初将人全部遣了出去,独自一人进了净室沐浴。
    “啪嗒——”窗缘突然一动,一个纸卷便掉了进来。沈云初脱衣服的手一顿,快速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张望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对方选择如此隐秘而又保险的方式传信,本就是不希望提前被发现身份。因而,沈云初对人跑了倒也没什么愤怒,只是轻轻将窗重新关好,随后躬身捡起了地上的纸卷。
    纸卷上寥寥数字,标了时间、地点,还有署名——季舜凌。
    季舜凌?他不应该被关在北镇抚司的大牢里才对吗?
    回头看了一眼净室中央盛满热水的木盆,沈云初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重新推开窗户,纵身跃入了黑暗之中。
    沈云初身法轻盈,在临安各户人家的房顶上跳跃着,最终落在了一个偏僻而又萧条的院子前。
    “咚咚咚……”轻轻叩了几下门扉,静候着答音。
    “吱呀——”门应声而开,沈云初顿了一顿,下意识地往内张望了两下,这才警惕着走了两步。
    缓缓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江芷书开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突然,只见她猛地回身,皓腕翻转,伸手抄起桌上杯盏便向着门口掷了过去。
    “叮——”只听院中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响起,一个人影渐渐显露了出来。
    两人相顾无言。
    半晌,方才听到那人笑了一声:“沈知府好功夫。”
    沈云初垂下眼睑,心中愈发没底,却仍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那人走近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下官收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这个位置,便来了。”沈云初如实答道。
    “字条呢?”那人将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张开,似能将人网在其中一般。
    沈云初从怀中取出字条,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中。
    那人接过,就着院中月光瞧了瞧,没有言语。
    “王爷,属下都搜过了,没发现什么。”
    沈云初循声望去,便见范良站在院中,双手作揖,回禀道。
    “怎么能什么都没发现呢?”傅家远似笑非笑地扫了沈云初一眼,“这不是找到了沈大人吗?”
    沈云初一惊,赶忙行了一礼。
    “季舜凌约你做甚?”傅家远伸手将她扶起来,问道。
    “下官也不知道。本是准备沐浴的,结果这纸卷就从窗户缝里被塞进来了。”沈云初垂着眼睑,将胳膊从他手里挣出来,盯着地面道。
    傅家远一蹙眉:“你沐浴之时……都不上窗锁的吗?”
    这便是比较私密的问题了,没必要答他。故而沈云初只是低着头,继续盯着地面。
    “你一介女……正四品官员,沐浴时连窗锁都不知道上,像什么样子?”傅家远蹙着眉斥道。
    沈云初并不想跟他过多地讨论此事,只得应道:“是,您教训的是,下官往后一定记得锁窗。”
    “就是说嘛,你模样也不差,状元游街时出了这么大的风头,难保没有什么人惦记着来看几眼。”傅家远说道。
    沈云初敷衍地点了点头:“那倒不必担忧,只要您不来串门,应该是没什么人要看下官的。”
    此话一出,后头站着的范良瞬间抬起了头,看着沈云初的目光中有几分惊愕。
    “沈云初!”傅家远低吼了一声。
    “哎。”沈云初微笑着回道。
    “说什么胡话呢!”
    “那还请王爷您日后无事不要随意踏足府衙才好,下官等忙的很,着实是没什么功夫应付您的。”沈云初直直地望着他道。
    傅家远双眸一眯,语气便冷了几分:“本王看你是活腻歪了。”
    “您是王爷,您说什么都是对的。”沈云初却丝毫不惧,仍是直接回道。
    傅家远不禁蹙眉:“你今日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沈云初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无事。”
    话音未落,她又一撩衣袍跪了下去:“下官今日言语中多有冒犯,还望王爷责罚。”
    “抽风吧你?”傅家远莫名其妙。
    这人怎么这样啊?刚才还字字带着忿忿,现下又态度好得莫名,还主动要求责罚?
    沈云初心中却是有一番自己的考量。
    季舜凌这张字条着实是蹊跷,而现下傅家远又在这儿,甚至范良都跟了来,这事情便更加复杂了。而她本身同季舜凌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傅家远劈头一句“季舜凌约你做甚”更是直接昭显了他的怀疑。她若是想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择出去,便只能想法子让傅家远转移注意力,所以才会在回答时故意提到“沐浴”、“从窗户缝里被塞进来”等言语。
    “赶紧起来。”傅家远道。
    “您不治下官以下犯上的罪,下官是决不会起来的。”沈云初说着,便要俯身冲着他磕头。
    “你给本王起来。”傅家远沉声道。
    沈云初没动。
    下一瞬,肩膀倏然一痛,沈云初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
    傅家远看着,倏然笑了:“你不是要惩罚吗?那便罚你同本王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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