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 竟连这么大的破绽都没看出呢?
除了陈逸友以外,她尚未告诉任何人他们要走访哪些人家, 更没有说过先要去哪个。就算是陈逸友, 那也是自她从贤王府回来才知道的。
那么孟朝是如何得知的呢?
或者说……作案之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让人化装成刘老三和他夫人, 并且安插进来等着, 这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
而那棋局, 更是自一月前新掌柜盘下东茗楼时就设立了起来。
这帮人都是哪里得来的消息?难不成一个个的当真都能未卜先知?
沈云初自然是不信的。
而在这其中, 孟朝同作案之人——这看似对立的关系——却为何同样都能事先知晓她的动向?且还事先便和傅家远打好了招呼?
傅家远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疑团重重, 可沈云初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冲孟朝道:“咱们进去吧。”
说着, 便率先抬步走向那屏风。
“回去会同你说清楚的。”身后,孟朝的声音淡淡传来,不再似先前那般总是透露着调笑之音,却似那日在沐风客栈听到的那般, 略带凉意, 居高临下。
他又在刹那间洞察了她心中所想。
这声音,这思敏, 才是真正的东厂督主孟朝。
之前不过都是在做戏, 却不知这戏的目的为何, 又是做给何人看的。
沈云初微微顿了一下身形, 轻点了点头, 随后继续走向屏风。
无外乎她会掉以轻心。
似孟朝这种段位的人, 她这世还没遇见过, 再加上脱离沧溟阁已久,危机意识淡了许多,自然便没有什么警觉性。
沈云初不禁咬了咬下唇。
这人着实是可怕,仅仅在谈笑间便可令人放下戒心与怀疑,虽说她心中仍存着芥蒂,却也只因他是傅玄礼的人,而对其他却没有半分的疑心。
她甚至觉得这个人十分风趣幽默,平易近人,甚至在仅仅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就将他划进了“可以相交”的这个范畴里,还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当真是……绝顶聪明,老谋深算,深谙人心而又工于心计。
“别想了,先进去吧,”孟朝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去,我在方才一楼的位置那等你。”
他自是不能同去的,毕竟是呈着傅玄礼的秘旨来的,而这掌柜说不准便是什么京中的人,若是看见了他,那可就麻烦了。
沈云初回神,却没有看他,直接便绕过屏风走进里间。
里间好似一个茶室,一张矮几上放着一套茶具,四周各放了一个蒲团。
没有人。
沈云初微微偏头,便看见了左侧的墙上有一扇门。缓缓走过去,她先是打量了一番,随后才抬手轻叩了三声。
“进来吧。”门内传出一个声音应道。
沈云初依言,伸手将门推开。
屋内景象一寸一寸映入眼帘,沈云初却如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直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半晌,她方才回过神来,抬步走进屋内,冲着中央坐着的那人行礼:“下官给三殿下请安。”
傅子铭笑了两声,十分爽朗的模样:“云初快起来吧,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拘谨?”
谁和你这种蠢货是自己人?沈云初心中暗道。
面上却是随着他一同笑了起来,缓缓站直身子。
按着年岁来说,傅子铭本早就该成婚,之后去到自己的封地甘州。可令人称奇的是,傅玄礼前后曾两次为他下旨指婚,可这两位姑娘却都在领旨的三日后便香消玉殒了。
自此,傅子铭得了个克妻的名声,傅玄礼也不敢再下旨了。
毕竟,都已经死了两个姑娘了,若是再来一回,那他当真是要被人骂作昏君了。
沈云初摸不准是谁做的,但这莽撞无脑的行事手段,却也像极了皇后和傅子铭的做法。
更何况,他们也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做。
若是成了婚,那傅子铭便是不得不去封地的。可甘州土地贫瘠,距离京城又是十万八千里,常年旱灾,属极贫极苦之地。傅子铭若是去了,受苦不说,这辈子怕是也别想再回京城来了。
傅玄礼自然也是想到了的,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杀人偿命是理所应当的。可这种事情,涉及皇后和皇子,一个是他媳妇一个是他儿子,总不能拉出去斩了。再者,此事传出去了,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皇家之不堪,怒骂皇家之狠毒?更退一步说,虽然这两人行事着实令人看不上眼,可却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一切也不过都是大家自己心中的猜测罢了。
不过,沈云初能想到,傅玄礼能想到,朝中大臣自然也是能想到的。可皇上不发话,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是克妻便了了。那丢了闺女的两家,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傅玄礼因着问心有愧,也都赏了不少东西,钱财官位均有,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没想到,这金顶楼的掌柜居然是您。”沈云初看着他,不动声色的审视着,笑道。
傅子铭,着实是很久没到她面前蹦?了。
而他,又是否掺和进了这起窃童案之中呢?
“没办法,总是要想法子赚些银子不是?”傅子铭笑着回道,“倒也是没想到,云初的棋艺居然如此之好,连‘棋圣’都被你给击败了。”
想要赚银子……这话倒是不假。傅子铭同皇后现下基本已被傅玄礼断了所有的钱财,且也已没有半分权力了。统领六宫的活儿落在了沈娟头上,楚妃协理。而傅子铭除了皇子这个身份以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也难怪,傅子铭同皇后做出这档子事,不仅令傅玄礼蒙羞蒙愧,还明确地告诉了他两点——其一,他们有极大的野心;其二,为了这个野心,他们可以不择手段,即便是要杀人,也绝不会含糊半分。
所以说啊,蠢人就是蠢人,不论过了多久都不会变。沈云初心中暗讽。
可她面庞却仍然带着笑意,俯身作揖道:“下官棋艺实则是比不过李公子的,只是侥幸罢了。”
“瞧瞧这谦虚的,真不愧是我看重的人啊。”傅子铭感叹道。
沈云初嘴角抽了抽,一时间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被你看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谁要被你这种蠢人看重啊?
沈云初心中发怵,危机感顿生。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自己这世着实是蠢了一些,可得好好再多练练,争取恢复至前世才智的□□分,尽早摆脱被这人看重的范畴。
“您过誉了,下官所言均属实,应当是李公子让了下官几分的。”即便她心中担忧自己才智担忧到不行,可面上却仍得做出恭敬的样子来回答。
“行了,别客套了。不是都说了是自己人了吗?别这么拘谨,什么下官下官的,还是像从前一样称云初吧,听着亲切些。”傅子铭笑道。
沈云初听着“云初”二字一遍一遍从他嘴里道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云初谢过殿下。”却也是不得不照着他的话去做。
“坐吧,咱们来叙叙旧。”傅子铭指着对面的椅子道。
沈云初谢过后便坐了下来,快速地思索了一番后,便笑着张口问道:“不知殿下怎么会想到来临安将这东茗楼给盘下来?”
进来之前,她还想着这掌柜估计隐藏颇深,一定要费一番心思才能问出些东西。可若是傅子铭,这就好办了。他本就觉得自己是他的人,又不是十分机敏,想知道什么,只要直接问便好了。
却听傅子铭冷哼了一声,眸中渗出浓浓的厌恶,语气却故作亲切:“还不是因为四弟在这儿?他向来没什么分寸,我也方便来多监督一下他。”
这借口编的……三岁孩童都不会信吧?
沈云初懒得同他纠缠这个,毕竟她想要的东西已经问出来了。
——虽说这是一个假的借口,可傅子铭选择临安却仍然是因为傅家远,只不过不能称作监督,而是应该称作监视更为妥当。
可以理解,也说得通,时间也是对的上的——他盘下来的时候,刚巧是傅家远来到临安不久的那一阵子。
“原来如此,殿下果然还是如此热心,贤王都已经十有七了,您还是在为他操心,”沈云初笑着诚恳道,“若是贤王能有您的半分德才兼备,圣上定然也能安心不少啊。”
傅子铭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她的恭维感到十分愉悦。
“不过,殿下此举,圣上可知晓?”沈云初笑意微收,双眉稍挑,问道。
傅子铭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仍是笑道:“自然是知晓的。”
那便是不知晓了。
沈云初点了点头,又问:“倒是那棋局,不知道殿下是有何用意?”
“什么用意不用意的?不过就是为了招揽生意摆出的噱头罢了。再说了,这也挺有趣的不是?”他的笑有了几分不自然,说话时眼睛稍稍向着别处瞟去。
是在说话,且好似还在惧怕些什么。
“对了,你瞧,我这都忘了,”傅子铭似是想转移话题,一拍脑袋站了起来,“你是来拿奖赏的,我光顾着说话了,这便差人给你送去府衙。”
沈云初随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闻言赶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您这……”
“你这是想让我金顶楼言而无信吗?”傅子铭却板起了脸。
“云初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沈云初微微垂首。
傅子铭笑道:“那便收着,都是自己人嘛!”
沈云初也笑了起来:“多谢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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