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王越在宫内的地位非常高,尤其是太监之中更是一手遮天,就连高宏都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只不过这位司礼监首席执笔太监是半道出家,非王越嫡系,所有比之他人多少有些疏远。
“别急高宏,万岁爷现在在气头上,说的话也都是气话,等明儿一觉醒来若是万岁爷改了主意,你又傻乎乎的把人下了狱,该当如何?况且拿什么罪名下狱?虽说六府对所有朝廷官员都可以扣押,但五品以上的大员可不是随意就能下狱的,没有六部会审,你凭什么拿人?”
“可陛下……”
“你糊涂啊!这些规矩就是陛下定下来的!”
“那…咱就不管了?”
“那怎么行,万岁爷交代下来的事情若是耽误了,那便是欺君渎职,哪一样都够要我们脑袋落地的。”
“这…”刘宏天天嘴唇,让王越这么一说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还请干爹指教。”
“事自然得做,但要分清楚怎么做;万岁爷不是让咱们去查吗?那就派人去查,放几个谍子明里盯着那些大臣子,算是给他们个警告,再拍几个谍子入南疆湘楚之地去查。”
“啊…”刘宏恍然大悟,“还是干爹高明!”说罢行礼完,迈着小碎步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干爹…?”王越冷笑一声,刘宏也太心急了,自己还没老到伺候不动人呢,他就急不可耐的想在武帝面前表现自己,若不是怕这个蠢材干坏了事在外面折了武帝的面子,他才懒得去管呢。
至于王越为何不动手除掉刘宏?道理也简单,即使武帝再信任王越,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他也不可能将六府的指挥权全部交到王越手上,否则便犯了帝王制衡之术的忌讳,这与友与情无关。
所以即使王越完全由能力除掉刘宏,他也不会那么做,因为武帝必然会另外扶持一个‘张宏李宏’出来执掌厂卫掣肘王越,那么与其惹武帝不快猜忌,不如时不时敲打提点一下这个刘宏,虽然自己费点心神,但总好过让武帝去头疼这些小事。
“哎…陛下哟,咱这脾气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爆呢?”王越在外面站了一会,等送晚膳的太监们过来后,亲自推开御书房的门,摆出一副献媚的笑脸,“万岁爷,吃点东西吧?”
“滚,不吃!!”
“听到没,还不都滚!”王越眼疾手快的拿过餐盘,随后一脚揣在小太监屁股上,“陛下说让你们滚,没让你们跑!都给咱家趴的地上往外滚!”
众太监楞了一下,赶紧照着王越所说排成一字,从高高的汉白玉阶梯上翻滚下去,当时就将武帝看愣住了,指着王越是笑也不行,怒也不对,“好你个狗奴才,真会咬文咂字!”
“万岁爷消火了?那咱吃点粥?”
“不吃粥,滚!”武帝脸一板,负气的坐回龙椅内盯着御案上的折子发呆,没过一会儿便发现王越端着一个小碟子过来,里面放着一个烧的稍微有些糊了的煎饼。
王越老脸笑成一朵菊花,“陛下尝尝看奴才的手艺生疏了没?”
看着眼前微微糊了的煎饼,武帝仿佛想起年轻时仗剑游侠行走四方的那几年,无奈一笑,“都糊成这样也好意思端上来?明天给孤重做一个。”话虽如此,但武帝总算拿过哨兵就着粥米吃起来,让一众太监宫女的心终于落定。
…………
稍早一些的时候,内阁首辅张居正官邸
李珍坐立不安的在书房踱步,他其他的几个同门师弟也被这股紧张的气氛压抑的有些害怕,一个个在外面动动脚都要抖三分的朝廷重臣们,却如同一窝蚁鼠般担惊受怕,说出去又有谁敢信?李珍越是思索前些天递交御案的劝谏折子便越不安,越发后悔自己不该从了大流因一时志气就上书劝解武帝,现在好了,陛下已经罢朝了好几天了,须知按往年惯例,即使是除夕夜当天早朝依旧是如常进行,只有从初一到十五的日子才是休朝的。
张居正看着萝莉不安的弟子暗叹了一口气,李珍学识到位也有明断,可惜性格太过懦弱难以在武帝‘头脑发昏’时坚持正确立场,这个礼部尚书做的太过勉强了。
“李珍,坐下吧。”
“老师醒了,陛下那里…”
“老夫只是小憩一阵,你便如那被关在谷仓里的偷米老鼠乱了阵脚,若真有那么一天老夫一睡不起的话,你还不得吓得投河?”
“这…老师教训的是,弟子知错。”李珍被张居正说的面红耳赤,一张老脸烫的都能煎蛋了,但即使如此也忍不住追问到,“陛下那里…?”
“无碍。”张居正喝了口清茶漱了漱口,“陛下乃旷古明君,之前或许被别的东西蒙住了眼,但现在批阅过我等奏折后便再不会一意孤行,不过西南三府之地确实是一个隐患,无论北征后金与否皆需要解决,只是断不用陛下出此雷霆手段。”
李珍在旁边几度想插话提问,都被张居正一个眼神将满肚子的疑问顶了回去,只得低头不语独自担心。
“西南之地隐患已久,各位可知梁国被灭之前是如何治理的吗?”
十多个在朝为官的弟子均缄口不言,唯独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二十上下的布衣青年微微挺直了胸膛看向张居正,后者点头同意后,他便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昔日梁国在其鼎盛之时曾雄霸中原,亦令南疆三府之地俯首称臣不敢有违,然梁之威非霸也,乃行王道以礼服之,经年之威令诸藩王顶礼恭顺;甚至在梁势微羸弱,而我大秦兵强马壮入主中原时,这些番属小国还曾出兵勤王,其力虽微犹如螳臂当车,但其忠义乃亘古罕见…”
“哼,到头来还不是倒在我大秦雄兵铁蹄之下?连那梁国都望风而降,此种蛮夷却食古不化,何忠而有之?”一个中年华服的文官瞥了布衣青年一眼,对其言论嗤之以鼻,“一介布衣也敢在阁老府妄论军国大事,不知深浅!”
此言一出,一种大小官员虽未言语上附和认同,但均微微点头,显然在座的诸位‘大人’都同意这个观点,毕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或许腹中确实有点东西,但终究未入仕途不知其中深浅,太过幼稚。
张居正却没有表态,继续眯着眼睛看着布衣青年,“云龙,继续说。”
被众人挤兑的罗云龙虽涨红了脸,但并未因此泄气,反而稍事冷静后整理思维,“郭大人所言确实在理,我大秦兵强马壮无人可挡,吏治清明更是早就决胜与战场之外,梁国之降亦在陛下算计之内,西南三府兵败投诚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诸位大人有没有想过,为何那梁国一国之君都已献城投降,后来更是为安陛下之心以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按理说中原应与那旧晋一样俯首称臣成为我大秦之子民,但为何却连年叛乱不断,弄得中原百姓民不聊生,却依旧愿意暗中支持?
是我大秦军力羸弱无法镇压吗?天下卫所三十,有近二十卫精锐都部署在中原,任何一卫精锐都可横扫几路叛逆。
是我大秦官员贪污无道搜刮百姓吗?前梁末期那般腐败,锦衣卫厂卫渗透其后煽风点火,却也未成功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农民起义。
以吾之拙见,其根本在于旧梁士族对我大秦心怀芥蒂,这种隔阂是出自骨子里难以根除的,是他们无法接纳的…除非杀尽中原菁英,否则叛乱一日不休,南疆一日不平!”
原先还义正言辞斥责年轻布衣的‘张大人’这下也哑口无言了,低头皱眉深思起来,这些人能够有资格进入张居正的书房,本身便代表了他们的学识底蕴被认可,否则阁老门生无数,又哪轮得到他们天天在这里碍眼?
张居正微微咳嗽一下,面无表情的看了罗云龙一眼,“议事而已,那么咄咄逼人作甚?回去将论语抄写一百五十遍,哪时候抄完了哪时候再来。”
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将罗云龙使走后,张居正才坐直腰板放下茶盏,“罗云龙虽年轻气盛少有敬畏,但其所言确实直指要害,只此正义直言一点就让老夫都颇为汗颜不敢言忠了…”
“我等惭愧…”
“阁老教训的是!”
一样的话,不一样的人说,效果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世道的道理无所谓对此,只有贵贱之分。
张居正挥手示意这些门生安静,溜须拍马的话他听了大半辈子,还未有一次真正让他得意忘形过,“陛下评定西南三府藩王之事是板上钉钉的,我等联名奏疏虽然可以将此暂缓几月,但只要圣听不改,大动兵戈是迟早的事;今日召集诸位至此,就是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既可以让陛下满意,也不会伤到我大秦更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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