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很旧了, 跑起来似乎也不大灵光, 但追求意趣, 总不能开沈槐那辆商务轿车。
任垠予当天晚上就跑去沈槐的房间,没干别的,就是撒娇。
沈槐如今根本受不了这只黑皮狗撒娇,没两分钟就挺不住了, 被任垠予连抱带人一起推上了那辆房车, 任垠予不给他反应时间, 连夜上路, 沿着中方承建的沥青公路, 伴着星子,把完全不在状态的沈槐带上了旅途。
从总统府,大教堂, 到火山口形成的湖泊群, 刚开始还觉得新奇,但多去了几处,沈槐就没耐心了。这个国家很小,各地之间的风土人情,食物口味, 都没有什么迥异的地方, 沈槐的以往的度假旅行都是被最发达的旅游业周到服务的, 而这些天他都是被闷在一个铁皮箱子里, 受不了去住了一宿酒店, 却在上厕所的时候跟脚边窜出的壁虎打了个照面, 当天晚上就把任垠予从房间里踢出去了。
任垠予也是临时起意,他做演员那么多年,无论是工作行程还是私下里的行程,也是有人安排打理的,这个地方又连查旅游攻略都无门可入,沈槐不耐烦,他也哄不好,只能改变路线,不走那些零碎攻略拼凑起来的计划图了,开着这辆叮呤哐啷的房车驶进了漫无目的海岸线,穿过可可林,高原,和荒僻的村庄。
不去那些开发得乱七八糟的旅游项目,听着语言不通的电台音乐,行驶在被烤得发烫的沥青路上,沈槐才终于有了好脸色了,他确实还没试过这样西部电影一样的旅途。
“油表好像亮灯了,你帮我看看,这个表盘看不清。”
任垠予在开车,收音机里,西班牙语歌手在唱一首特别缠绵的歌,沈槐只听懂了“嘴唇”这个词,这辆房车旧是旧,但哪儿都宽敞,驾驶室也宽敞,沈槐把座椅往后一推,就能像电影里那些邋遢的中产,把脚翘在窗边。
他懒洋洋地够过去看任垠予的油表盘。
“让你租这种老爷车,比我家老爷子年纪还大……”
他皱着眉,也看不清油量报警灯有没有亮,正抱怨,额头上就被任垠予响亮地“啵”了一声。
“没关系,待会儿看到加油站就停下来加油吧,估计也不够了。”任垠予偷亲完,若无其事地说。
沈槐没什么反应地坐回去,任垠予拉他出来旅游,还他妈房车自驾,成天就两个人待在一处密闭空间里,目的昭然若揭,老实说,在沈槐这种情场老手眼里,这种企图都太小儿科了,当初他泡任垠予,带人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什么,文人故居,任垠予真是一点格调都没有,像个简单直接的愣头青。
沈槐看一眼愣头青戴着墨镜,英俊逼人的侧脸。此时已经是傍晚了,这条长长的沥青路两旁是静谧的绿植,热带地区的植物总长得茂密油绿,热情洋溢,天空一片轻薄的西柚色,实在养眼,夕光都照在任垠予的墨镜上,甚至在他健康光泽的皮肤上反出蜜色来,沈槐不由挪不开眼,一盯就盯了半刻钟。
“你再这么看我,我没法开车了。”
任垠予又不是木头,木头也要给盯出个洞来了,何况他已经暗自亢奋了好几天,旅途过半,之后的路就要往回赶了,最后几天把握不了的话,回了国,又是沈槐的地盘,到时候沈槐就是条入水的鱼,畅游自在,滑不留手,他就难抓稳了。
任垠予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立刻感觉到沈槐的视线落在了上面,他暗自高兴,甚至有些得意,他现在是沈槐最不喜欢的样子,但在这个车厢里,在这片陌生的炙热的土地上,他是离沈槐最近的人。
沈槐转过脸,看了一阵窗外倒退的风景,终于忍不住:
“怎么就没法开车了。”
任垠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歪,现在年轻人都知道开车这个词在网络上有别的意思,但沈槐知不知道呢?
这么想着,任垠予看了一眼沈槐,对方面色并无波澜,他有些想笑,如果沈槐知道他的第一反应,是揣测沈槐对年轻人的网络用语是否敏感,才三十多的沈槐会不会生气?
“嗯,是可以继续开车。”
任垠予看不到的那一面,沈槐的嘴角翘了翘。
任垠予看了看路边,把车开下了路面,开到了旁边的植被里。叫不出名字的一人高的草茎,和被城市滥用形象的龟背叶拍打着车窗,天边的夕阳终于沉落,星子显现,而沈槐对任垠予把车开进灌木丛里的行为,不发一语。
任垠予终于找到了一处植物长得不那么拥挤的空地,熄了火。
周遭猛然静了,只听得到虫声。
任垠予的手指从车钥匙上落下来,朝沈槐伸过去,轻轻抓住沈槐的指尖。任垠予提醒自己要鲁莽一点,这样才像是一个不再精雕细琢的演员,才能让沈槐感受到他的诚挚,因为冲动的人才可信,有时候也可爱。
但一碰到沈槐的皮肤,那已经有些热的指尖,任垠予但竟然拘谨了,他闭了闭眼,猛地一把抓住沈槐的手,很用力,几乎是攥了,他在暗自聚神,把眼睛里的火烧起来。
赤道上一片灌木丛,刚刚入夜的风中还残存热意,一辆90风格的美式房车,一个古铜皮肤的英俊男人,他的眼白清亮,瞳仁却泛着红光,爱意浓烈而直接,一切都为野合而生。
这要在电影里,下一刻沈槐就该翻身跨在他身上,喘息着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但是没有——
“你熄火干什么,空调不开想热死我?”沈槐拧着眉转过头来。
任垠予铆足了的劲儿一下子泄了一半,只好再去点火,但霉头一触就停不下来了,车点不着了。
沈槐皱眉盯着任垠予打了十分钟的火,车厢里渐渐热了起来,任垠予越急越慌,发动机越发纹丝不动,他调整好的气息全乱了,沈槐瞪着他,看他抿着嘴唇着急,不安眨动的睫毛下面,又是那种熟悉的怯意。
一条人高马大的黑皮狗,怎么还看出点以前的我见犹怜来了?
“行了,歇一会儿,机器出毛病有时候也是一时的,等会儿再试指不定就好了。”
任垠予讪讪停下,内疚地看过来:“但是没有空调……”
沈槐看了看车窗外,肥厚的龟背叶轻轻摇着,是有风的。
“入夜了外面要凉快点,先去车顶坐会儿吧。”
沈槐打开车门,确实有那么点儿可怜的凉意,他下了车,任垠予也跟着下来了,想了想又返回车厢从冰箱里拿冰啤酒,只剩两罐了,他便只拿了一罐。
等任垠予从车尾的梯子爬上了车顶,沈槐已经盘腿坐在那了,正微微仰着头看星空,今天可能是正月,月亮又大又圆,光线好,让他的侧脸很清晰,英俊好看。
他们是短途旅行,用来载货的车顶空着,倒正好方便两个人坐下,任垠予把啤酒递给沈槐,沈槐接过去也没说什么,他只好自己补一句:“我还要开车,我就不喝了。”
沈槐不以为意:“一路上车都见不到,又不是在城里。”
“不行,我载着你呢。”
沈槐撇撇嘴,手法有些炫耀地开了啤酒,噗呲的漏气声很诱人,任垠予便知道,自己的话沈槐很受用。
“把车开进这草丛里,要是车真点不着了,想跟过路车求援都麻烦。”沈槐一边喝酒一边数落。
“没关系,你在车上休息,我去路边拦车就行。”
沈槐斜一眼任垠予,仍旧是受用的。
“我查了地图,三十多公里外有村镇,天亮以后车应该会多起来。”
“嗯。”
“启动不了可能跟电池有关系,我以前演过一个戏,里面有个桥段是修车用电池,那个编剧真的会修,教过我,也许能用上。”
“嗯。”
“冰箱里还有一罐,你喝完我给你拿。”
“嗯。”
任垠予有点失落,没无缝衔接地继续说话,怕显得聒噪,眼下浪漫气氛全泡汤了,空气闷热,沈槐眼看要喝完一罐啤酒了,但冰箱里只剩一罐,其他都是常温水,如果仍旧没办法启动车或者得到援助,这个晚上会非常难熬。
一心为了气氛,租了台老车,还拐下了公路,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任垠予懊恼地抠着裤子的缝边。
情绪一低落,心情一慌张,有些不该这时候问的话,就问出了口,“回国以后……你还会见我吗?”
沈槐咽下了最后一口啤酒。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远处的金巴花林子里传来动物的叫声。
沈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还没想好。
“你车没开好。”他卑鄙地绕开了重点,绕回了最初的那个轻佻的问题,“还想不想继续开?”
任垠予愣了愣,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沈槐把空啤酒罐捏皱,冲他勾了勾手指。
任垠予像被按了开关一样扑上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