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墨尔德斯, 她抽出手拭去他眼角的那滴泪叹息道:“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叫醒你,可是……”
墨尔德斯闭上眼睛, 鼻翼轻微地抽动了两下, “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可是我最开始进入元首的精英学校时, 经过严格的检查与测量, 我是纯种的一等雅利安人。
“我们长达数十年低人一等的日子随着元首的上台终于结束了,他告诉我们说我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种族, 这种久违的民族自豪感, 让我们终于可以挺胸抬头的生活了。
“我在精英学校受着严苛的训练, 可是我完全不觉得辛苦,我摸着身上的制服甚至从心底感到欢喜。那所学校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入的, 可是我不但被选进去了,而且成绩一直是最优秀的。
“元首曾经亲自跟我握手,说他非常看好我,说我们是德意志的未来, 要我们更加用功,以后才能担当大任。那时候,在我眼里, 元首甚至是比亲生父母还要令我敬仰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从我十几岁开始崇拜到现在的人突然所有人都在告诉我, 他是坏蛋, 是所有一切苦恶的罪魁祸首, 我该怎么才能相信呢?如果我真的相信了, 那么我这么多年为了元首而做的努力究竟算什么呢?
“一战后的德意志真的太苦了,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大家都像行尸走肉一样,而且还是被踩到了泥里的那种,小孩子们拿着大把大把像废纸一样的马克,随手扔的到处是,因为那么多的马克其实什么都买不到,大家都很饿,却毫无办法,可是犹太商人吃的好穿的好,还把牛奶倒进了河里,所以元首在说犹太人掌握了经济命脉想要对德意志不测的时候,我们根本都没有怀疑就相信了,因为对他们的仇恨早已刻骨铭心。
“元首是德意志人民推举上去的,当时的德意志就需要一个铁血手腕的独·裁者上台,所以他所做的一切我们每个人都在推波助澜,否定他就是否定我们自己。”
“云疆……”墨尔德斯将手腕放在眼睛上,遮住了他的表情,声音哽咽,“你说,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这是墨尔德斯第一次这样长篇大论的跟她说话,“可是,饮鸩止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你总是这么理智,这么清醒,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沈云疆垂下眼睛,她也只不过是因为是穿越过来的,对他们的历史有点一知半解而已,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当然无法体会他们的心境。
墨尔德斯转过身,背对着她说:“你走吧,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你不要再管我了。”
沈云疆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站起来准备出去给他弄点饭,可是她刚站起来,却发现墨尔德斯的另一只手还攥着她的白大褂的下摆。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不然没有抵抗力病不容易好。”
墨尔德斯的手从眼睛处往下挪了挪,挪到了鼻尖,他看着她眼睛里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而且因为被手遮住了,她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
他说完之后就松开了手,放她走了。
沈云疆将自己用来给他打针喂药的托盘带了出去,没有注意到里面一个注射器的针头不见了。
等她出了门以后,墨尔德斯从病床上坐起来下了床,短短几日,他身上本来还比较合身的病号服现在变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了,敞开的领口处露出的锁骨好像两条嶙峋的山脉。可能因为躺的有点久,猛一站起来头眩晕了一下。他甩了甩头,慢慢地扶着墙来到窗边,看着沈云疆离去的背影,湖水色的眼睛里满是眷恋与柔情。
他的右手虚虚地握了握,好像在回味之前触碰到她手臂的感觉,他的掌心还有一根黑色的发丝,弯弯绕绕地卷在手心。
墨尔德斯将发丝紧紧地握在手心,然后按在了胸口。
沈云疆在给墨尔德斯处理食物的时候,感觉一阵心慌,然后系统也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主线任务即将失败!主线任务即将失败!”
她一愣,将手里的饭盒往桌子上一扔,拼命往隔离病房处跑去。
放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病房门口时,一脚踹开了房门,然后看到了墨尔德斯靠坐在窗边,手腕处一片血肉模糊。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云疆迅速拉起他的手腕看了一下,看来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居然是竖着割的。
他的手心还攥着一根细细的针头,沈云疆顿时明白了,俘虏营是没有什么利器的,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趁自己不注意取下了注射器上的针头。由于针头不够坚硬也不像刀子那样锋利,所以他的手腕被划得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到要害。
沈云疆快速地给他包扎、止血,还好并没有割到动脉,而且她来的及时。可是他本来就生着病身体虚弱,这下又流了这么多血,整个人看起来就跟死人差了一口气。
隔离营的条件实在太差了,这样的他就算救下来恐怕也活不了几天了。
墨尔德斯咳嗽了两声又深吸了两口气才有力气说话,他半阖着眼说:“不是……咳咳……告诉你不要回来了吗?”
他手腕处的纱布很快又被血浸湿了,沈云疆恶狠狠地拉住他的衣领说:“我不许你死!不允许听到没有?”
墨尔德斯低低地笑了一声说:“我竟然不知道你原来这么霸道,要我死的人是你,不让我死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好呢?”
沈云疆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从心底不想他死还是因为系统不允许他死了。
她一步步地看着那个骄傲的人又跌回了泥里,活的生不如死,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信仰崩塌的样子,可是她现在究竟在痛心什么?
沈云疆将他手心里的针头抠出来,却发现他的掌心里还握着一根黑色的长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的眼眶泛红了,抓着他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我真的……太恨你了……为什么要让我和你相识……”
墨尔德斯用那只宽厚的掌心接住她落下来的眼泪,看着她的泪水在他手心聚成一小洼轻笑着说道:“我倒是……咳咳……很高兴认识你呢。”
我在这个不适合风花雪月的时代遇到了我最想共度一生的姑娘,可惜,在这个血雨腥风,铺满了荆棘与枯骨的年代,所有人类的感情都披上了一层无奈,而我,或许在数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坚定地踏入那所精英学校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轰隆隆地转动,并且已经让我无法回头。
墨尔德斯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沈云疆被窗外照进来的太阳渡上了一层金纱,看起来那么耀眼,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他嘴角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渐渐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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