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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滴血验骨

    
    滴骨认亲。
    四个字出来, 厅内气氛一振, 像无形声波荡开,震的人头皮发麻。
    长宁公主眼睛睁圆:“滴骨认亲?”
    “是。”赵挚解释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乃是我大安臣民之福, 无故不可唐突亵渎, 既然陵皇子不认为梅宫人是生母,我们只要证明梅宫人确为他生母,事情便可完美解决。此验骨之法方便快捷,于此时亦是合宜, 无需多做什么, 只要将梅宫人尸骨起出, 甚至无需整具, 只取一块骨头即可, 将陵皇子指尖挑破, 滴血于骨上,若血融于骨, 则二人是骨血至亲, 若不融, 则陵皇子生母另有他人。”
    “即便如此——臣仍有罪, 对皇后娘娘诸多冒犯, 请娘娘责罚。”
    皇权大过天, 没有事实证据, 对皇后怀疑都是错。
    深宫之中, 水太深太浑,太多事有操作空间,太多东西说不清,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仍然可以狡辩,这时拿多少人证口供,金字写就的玉牒都说不清,不若直接验,以事实说话。
    赵挚正义感十足,又满怀尊敬,挑不出一点错,太子在他背后看着,一边满意,一边在心里觉得——真像一只大尾巴狼。
    也不知那位宋姑娘……怎么受得了他?
    陵皇子吓的脸都白了。
    这一招更是了!
    太子和赵挚今之天就是要弄死他!
    “不行!”他大力挥臂,激烈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不同意!你说验就能验么,这里又没仵作!”
    赵挚眼梢上扬,荡出一个笑意:“有啊。”
    陵皇子心下咯噔一声,他怎么忘了,赵挚现在还搭着个监察御史的职,干的就是破案,还有一个熟悉的得心应手的惯用小组,仵作自然也有!
    难道……早准备好了?
    果然,下一句赵挚就道:“梅宫人没有位份,当年又是急病而死,不能入皇陵,葬在西郊山底,现在起出开棺并不费什么工夫,正好仵作我们也有——”
    “不行!我不同意!”陵皇子脸色苍白,我越发坚定激烈,“你那个宋采唐人称鬼手,又心思玲珑,自然万事向着你,谁知她会不会从中做手脚,保证你想要的结果!”
    赵挚眉梢挑起来,做出几分讶异,颇有些纨绔子弟的得瑟气质:“咦,我有说过,仵作请宋姑娘么?”
    陵皇子一滞,牙齿差点咬破了舌尖。
    除了她你还有谁!
    太子没理两个人的闹剧,看向皇后,目光略有些担忧:“母后意下……如何?”
    陈皇后慈爱的回看他,叹了一声:“看来今日不解决,是不行了。”
    语罢她还看向建安帝:“皇上?”
    建安帝点点头,朝太子摆了摆手。
    太子起身行礼:“那儿臣便叫人了。”
    陵皇子还在最后挣扎,拦了太子前路:“不行!”
    “你在怕什么?”赵挚扯开陵皇子,“ 你不是笃定皇后是你生母么,怕什么验?还是——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编的,你担心事实暴露,所有的小心思被揭发?”
    “当然不是!”
    陵皇子一嗓子吼出来,突然回过了劲。
    看看气势汹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赵挚,再看看面无表情,不鼓励也不支持的皇后……他突然想,没错,这是他的机会啊!只要事实做证,他是皇后亲子的事就不再是个秘密,他也有了站在台面上,和太子一争的资本!
    自此以后,他完全可以昂首挺胸做人,大大方方行事!
    有什么不好!
    “可以,但仵作不能是宋采唐。”陵皇子眯眼。
    ……
    其实陵皇子想多了,也有人想多了,比如祁言。
    他今日有事耽搁,来茶楼略晚,进来还没和温元思赔罪呢,就见温元思对面坐着宋采唐!
    他眼珠子几乎瞪出来,手中扇子指着宋采唐:“你怎么还在!”
    宋采唐被他大嗓门惊的,好悬一盏茶泼到他身上:“不是约好的?我不在这里,在哪儿?”
    “宫里啊!”祁言急的不行,脸皱成一团,痛心疾首,“宫里不是要滴骨验亲?你偷懒不去,事情耽误了怎么办?今天的大戏怎么唱?把太子和挚哥这么撂在那儿,陵皇子岂不躺赢了?以后皇上皇后怎么看太子和挚哥!”
    他这一堆话快的,别人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宋采唐眨眨眼,噗的笑出声。
    祁言更闹心:“你还笑!”
    温元思无奈,笑着叹口气,提醒祁言:“你抬头看看现在时间。”
    祁言看了看茶楼大厅滴漏:“午时三刻啊,怎么了?”
    温元思:“你这条消息,又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祁言眨眨眼,还是没明白:“一个时辰前。”
    温元思再次叹气:“宫中家宴,消息能随便往外传么?是,就算我们里面有人,不涉敏感之事圣上也不忌讳,这一听一传,总也有个时间差,若是事败不顺利,你还有还有时间指责宋姑娘?平王也早该出宫了。”
    “对哦……”祁言甩开扇子,慢慢坐下来。
    随着这动作,终于他也想明白了,歪着头不确定的问宋采唐:“今日的仵作,叫的不是你?”
    “叫你那天说事时走神,”宋采唐摇头微笑,“当然不是我。”
    她跟赵挚走的太近,陵皇子能想到的,太子和赵挚会想不到?
    适当避嫌,很是应该。
    而且滑骨验亲方法很简单,不需要解剖,随便一个人都能操作。
    祁言不明就里,很是不理解:“那可是滴骨认亲啊!你把自己的绝招教给别人?”
    宋采唐也很不理解他:“知识不就是用来传播的?而且,这也不是绝招,很简单。”
    祁言听的直咂舌。
    仵作验尸方面的事,他的确孤陋寡闻,太多不懂,但往前想想,也是,不管任何绝招,哪怕是剖尸,宋采唐也从不曾私藏,谁想看都让,只要对方胆子大;谁问问题都答,还尽量让对方听得懂……
    她是真的用心在教别人,只是太多时候,别人愚钝不堪,学不会。
    祁言突然有了种对方很高大,自己很矮小的感觉,他这思想觉悟,连个姑娘都不如……
    宋采唐没管他在想什么,仍然在想今日计划。
    滴骨验亲之法,现代科学证明并不严谨,结果不一定正确,但我们上下几千年的文明记载里,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所以它有一定几率性,可能正确,也可能不正确。
    但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今日主要目的。
    她们要的并非确定事实,陵皇子是不是梅宫人的孩子,而是看大家的表现。建安帝意外与否?陈皇后对于这件事态度如何?尤其对于‘认贼作父’四个字,有没有半分敏感?
    她们要的,是试探。
    结果若验出陵皇子乃梅宫人亲子,她们有应对计划,不是,也有不是的思路。而且不是……才更好,能玩能试探的地方才更多。
    所以她今天没必要在现场,知道结果就行了。
    ……
    陵皇子声嘶力竭,说不要宋采唐当仵作,赵挚冷哼回去,狭长眉眼里满是怒气:“谁说来的是宋姑娘了?”
    陵皇子愣住:“难道……不是?”
    “你也配。”
    赵挚低声说完,没再说话,回了自己座位。
    陵皇子气的磨牙,想说他一个堂堂皇子,怎么就不配叫一个民女上前了?
    可想了想,这话不好,万一说出来,别人非要遂他的意呢?
    而且今日气氛不佳,多做多错,不如少说点话。
    皇家人真心办一件事时,效率出奇的快。再加今日是家宴,没别的急事特殊的事,大家一边吃着东西聊着天,时间就过去了。
    来的是刑部仵作,资历老,经验也丰富的周仵作。
    白骨也起出来了,因宫中传话说一段骨头也行,下面人就挑拣着,呈了一块最干净最漂亮的小腿骨上殿。
    建安帝今日似乎特别有兴致,精神都好了很多,一国之群有兴致,别人也就不敢瞎提什么于礼不合的意见,再说一小段腿骨也不吓人。
    滴血验骨正式开场。
    有了骨头,下一步自然是取陵皇子的血。
    陵皇子看着白生生的腿骨,吞了口口水,眼睛一闭,将袖子捞起来,冲太监伸出中指:“来吧!”
    “等等!”太监还没动手,他又把手收回来,眉眼严肃的再一次确认,“这骨头,确定是梅宫人的吧?”
    “唉哟我的皇子殿下,这骨头是奴才亲眼看着起出来的,来回确认了不下十遍,确是当初梅宫人的墓,不可能有错,错了您要了奴才的脑袋!”
    太监是建安帝身边近侍,亲自督办的此事,也颇有底气。
    “我要你的脑袋有什么用……”陵皇嘀咕了一句,再一次运气,深呼吸,伸出手,“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紧张,非常紧张,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执事太监手又快又稳,陵皇子都没来的及缩一下,银针已刺破他指尖,几滴血滴了下来,正好落在白骨上。
    所有人整整齐齐,目光定在白骨上。
    连呼吸都忘了。
    大殿安静无比。
    片刻后——
    “融了融了!”
    “血沁进去了!”
    “真的能融!真是传说中的滴骨验亲!”
    “是亲母子啊!陵皇子原来真是梅宫人生的……”
    “也不知往日谁造的谣,只是可怜了母子,不能相认……”
    皇宫殿内,本不该有人窃窃私语,但一切取决于皇上态度。能在御前伺候的宫人个个都是人精,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发声,声音不能大,但小小说一两句……明在明显皇上是许可的。
    皇上没有任何指令,那么这件事,稍后就会传遍六宫,然后,传遍朝野,甚至民间。
    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陵皇子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瞬间,他浑身僵硬,动都不能动了。
    周仵作看着一切发生,扫袖跪地,中气十足,掷地有声:“禀皇上,陵皇子血融于梅宫人骸骨之上,事实明确,陵皇子确为梅宫人所生!”
    赵挚浅浅一叹:“可惜了。”
    他这话音非常轻,别人没注意,陵皇子却听到了。
    赵挚本意可惜的是这个结果,没办法再引入谜团,将事态扩张扩大,今日试探陈皇后的计划大概只能到此为止了。陵皇子却笃定对方说的是他。
    “不……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陵皇子脸色青白交加,浑身无力,呆坐在地,不认同的情绪相当激烈。
    陈皇后看了他一眼,浅浅叹气:“本宫早说过,本宫不是你生母,可你总也不信。”
    她的表现,她的神情态度,动作举止,特别稳,没一丝违和不对,从始至终,情绪也没有半点激烈,跟往常一模一样。
    这样……基本已经算是试探失败,没有结果。
    起码眼下看,陈皇后没半点可疑之处。
    道理赵挚都懂,事实他也全看在眼里,可他还是……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具体哪里,又说不出来。
    就觉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似乎打开了什么可怕的盒子,有要命的危险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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