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深情共白首

    
    “怀顺。”梁青寒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眼中带笑的问道：“来这么早怎么不先点一些吃的？”
    殷怀顺端起水杯瞟了他一眼，冷淡的说：“你跟那位律师把我爸的情况都说了吗？”
    梁青寒坐直身子，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说了大概，你不用太担心，学长跟我关系不错，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应该不会拒绝。”
    梁青寒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都怀有很大的自信。
    以殷怀顺对梁青寒的了解，没有十全的把握，他不会轻易说出应承的话。
    殷怀顺心里稍稍放了心，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这位律师真如梁青寒所说，是个有真本事的。
    戴长冬昨天虽然说了让她放心的话，但殷怀顺心里依旧在打鼓。
    她明白自己现在不单单是在救自己的父亲，还在跟诬陷杀害殷震和高明的人做抗争。
    尤其是杀害高明的犯人至今没有一丁点的线索，殷怀顺不知道对方到底还会不会出手，如果出手，会不会对她和周琳等人下手。
    殷怀顺喝了口水，压下心里的不安，再次看向梁青寒时，眼里的冷淡少了些许。
    她随口找了个话题聊道：“你们搬家什么时候走？”
    梁青寒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摆弄着手中的水杯说道：“四天后，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里东西多，我跟爷爷工作上的交接也很麻烦，若笙这两天也要回来一起走。”
    “梁若笙在国外呆的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她一直都很关心家里的事情，姑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在国外也放心不下。”
    殷怀顺单手支着下颌，侧目望向远处的鱼缸说道：“让她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家的事情用不着她来操心了。”
    “怀顺。”梁青寒抬头看着她，目光戚戚：“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家里人一直都把当自己人，你不要总是这样抗拒。”
    微寒的目光嗖然间侧目看向他，梁青寒被她瞪的瞬间止住了话音。
    殷怀顺对梁家不能释怀的是对殷震的态度，那次在梁家的对峙，让殷怀顺对梁家已经不报任何好感。
    殷怀顺扫视了他一眼说：“你们走之前，最好跟之前的警官联系一下，商议一下梁家的亲朋好友怎么保密。”
    殷怀顺说的话，梁青寒在几天前就想到了。
    但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当年的警官，就算没有退休，恐怕也大多都不在其位了，要联系还要废一番力气。
    亲朋好友里，梁青寒唯一担心的就是张贞父母和哥嫂一家。
    张母口舌不紧，如果那些人找上门，张母难不保不会说出实话。
    他们一家搬家，势必是要带着怀孕中的张贞走的，可又不能以后都不跟张家联系。
    梁青寒为了这件事已经苦恼几天，至今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殷怀顺一眼窥探清楚梁青寒的烦恼，她随口说道：“联系到警察说明原因，他们自会有办法对你们的住处保密，好歹你跟梁若笙也是警察遗孤。”
    说完这番话，殷怀顺就不再开口。
    七点半，梁青寒口中的那位学长律师准时来到。
    纵然之前没有跟那位律师见过面，但那位律师推开门的一刹那，殷怀顺立刻就确定了这人就是梁青寒说的律师。
    那律师长的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他身上的气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种正气的威严。
    殷怀顺跟梁青寒同时站起身，梁青寒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律师也抿着唇朝他打了招呼。
    “学长还是跟以前一样，准时赴约。”梁青寒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朝殷怀顺介绍道：“怀顺，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江屈贤江学长。”
    “学长，这位就是我表妹殷怀顺。”梁青寒说道。
    江屈贤年龄看着与陆伯瑞差不多大，相貌周正，鼻梁高挺，漆黑双眼亮而有神，大概是太过严肃，他的嘴唇轮廓也是十分的分明。
    殷怀顺笑着主动伸出手：“江律师，很高兴见到你。”
    江屈贤打量的看向殷怀顺，客气而又礼貌的跟她浅握了下手指，“殷小姐，幸会。”
    梁青寒招呼两人坐下，挥手招来服务员点了菜。
    江屈贤做律师多年，业务能力很出色，他也没有等着殷怀顺开口，就先问道：“殷小姐父亲的事情，青寒跟我说了一些，具体情况，希望殷小姐再详细跟我说一遍。”
    殷怀顺坐直身子，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殷震和裴正峰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番。
    江屈贤看着殷怀顺正色道：“殷小姐的意思，你父亲的那位朋友已经被人杀了？”
    提到高明，殷怀顺心里还是十分的难受。
    她点点头：“我叔叔的案子，警察那边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我不知道我叔叔的死对我父亲的案子影响多大，警察告诉我，这两天我有一次跟律师一起见我父亲的机会，我想到时候问了我爸爸应该会清楚一些。”
    江屈贤搁在桌子上的手紧握着，他微微垂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道：“那位的死也许对你父亲的案子没有任何影响，对方可能只是做个警告给你父亲看。”
    “这桩案子我可以接。”江屈贤回头看了看梁青寒，又看了看殷怀顺说：“也算是帮青寒，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我接手的案子，价钱可不低。”
    江屈贤倒是个说话直来直去的人，没有半点隐藏。
    “江律师放心，只要能救出我父亲，律师费用只会给您多不会少。”殷怀顺淡笑着说：“有些事情我也应该跟您提前说清楚，我父亲的案子可能会关乎到人身安全，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一直坦诚相待，哪怕哪天江律师您不想再管我父亲的案子了，也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好聚好散。”
    说完，殷怀顺从包里掏出一张写着密码的银行卡递到江屈贤面前，“这是一点小意思，希望江律师不要拒绝。”
    殷怀顺这样的坦诚，是江屈贤没有想到的。
    殷震的案子稍微深入了解过后，都不会有律师想接，这也是殷怀顺之前所担心的事情。
    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威胁去挣这份钱。
    殷怀顺看人眼光算不上多老辣，但江屈贤给她的感觉，是真如梁青寒所说的那样，是个有能力的人。
    即便他能力不算强，能借着他律师的身份，去见见她爸爸也可以。
    跟之前求路无门的情况比着，这笔钱怎么算都是花的值的。
    江屈贤的目的性很强，没有虚与委蛇的推辞，他大大方方的接过银行卡说：“殷小姐是个爽快人，你说的意思我明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整顿饭，梁青寒几乎没有插嘴说话。
    但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殷怀顺的身上挪开。
    曾经处处依赖他，喜欢对他耍小脾气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样的成熟独立。
    甚至，不需要他过多的陪衬帮忙，她一个人就能游刃有余的应承所有。
    梁青寒的目光飘向殷怀顺捏着刀叉的双手上，心微微紧缩了一下，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已经分开有两年左右了。
    六七年的深情相待，他怎么就把殷怀顺给弄丢了？
    梁青寒轻吐了口气，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吃过饭，已经九点多。
    殷怀顺因为身体原因滴酒未沾，江屈贤也只小酌了两杯，倒是梁青寒这个陪客，醉的一塌糊涂。
    走的时候，殷怀顺帮江屈贤叫了代驾，她本想也给梁青寒也叫一个，等出去后才发现梁青寒来的时候没有开车。
    殷怀顺只好先送走了江屈贤，然后翻出梁家司机于劲松的电话。
    电话打通后，殷怀顺说明了原因，让于劲松赶来餐厅接梁青寒。
    等待于劲松到来的时间，殷怀顺扶着梁青寒又进了餐厅休息椅上等待。
    梁青寒满身酒气，醉的不知何年。
    殷怀顺本想让他先躺在休息椅上休息，但还没扶着他躺下，梁青寒就突然睁开眼，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瞪大眼慌乱的看着她，眼镜也歪着架在鼻梁上，模样看着很傻。
    殷怀顺站在那不动，也不说话，就看着他想做什么。
    梁青寒瞪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的闭上眼，身子软绵绵的趴在了她身上。
    殷怀顺没好气的抽出手，动作不算温柔的把他推倒在椅子上。
    好在喝醉酒的人没多少知觉，倒在椅子上没多久，梁青寒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二十多分钟后，于劲松飞一般的速度赶了过来。
    殷怀顺站在餐厅门口，掐灭烟朝于劲松挥了挥手。
    “三小姐！”于劲松还是那副憨厚的样子，对她咧嘴笑着问好。
    殷怀顺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问道：“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于劲松笑着道：“没有，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这个时间还不该休息呢。”
    殷怀顺回身指了指餐厅里面的梁青寒，说道：“那我就把人交给你，我先走了，路上开车小心。”
    于劲松也点头道：“好，三小姐路上也小心点。”
    目送殷怀顺离开，于劲松走进餐厅。
    梁青寒睡得沉，几乎没什么意识，于劲松气喘吁吁的把人扛在肩膀走出餐厅。
    回到梁家，正坐在客厅里陪梁老太太看电视剧的张贞，看到于劲松扶着梁青寒进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怀孕六个多月，张贞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她扶着腰站起身，担心的走上前问道：“青寒怎么喝这么多酒？”
    当初张贞装作被殷怀顺推了一把的事情，被于劲松看的清清楚楚，心知张贞跟殷怀顺不合，于劲松的头脑倒是灵活，自动隐瞒了殷怀顺的存在，只说了句大少爷跟朋友聚餐喝醉了，是梁青寒的朋友打电话让他过去接的人。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张贞的情绪也明显变得焦躁多疑起来。
    她神色探究的看了眼于劲松，然后上前搀扶住丈夫，状似无意的在嗅了嗅梁青寒身上的气味。
    这时，梁老太太站起身，在客厅说道：“贞贞，你怀着身孕就别扶他了，别让青寒不小心打到你的肚子。小松，你扶青寒上楼休息。”
    “是。”
    大概是女人的天性敏感，尽管梁青寒身上满是酒气，但张贞还是嗅到了一丝丝的女人香水气息。
    她脸色有些难看，但面上做的还是周全。
    她朝梁老太太笑道：“奶奶，我就不陪您看电视了，我去给青寒煮点醒酒汤。”
    梁老太太说：“让阿姨来做吧，你大着肚子就别忙活了。”
    张贞说：“没关系，整天坐着也不舒服，医生也让我适当的动一动呢。”
    闻言，梁老太太没再多做阻拦，“小心点。”
    张贞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楼上卧室。
    于劲松把人安顿好，就关上门离开了。
    他刚走到楼下，忽然被站在厨房门口的张贞喊了过去。
    于劲松走过去，恭敬的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
    张贞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小于司机辛苦你了，大老远的跑过去接青寒回来。”
    “少奶奶客气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你晚饭吃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夜宵吃？”
    “不，不用了少奶奶。”于劲松受宠若惊般的急忙拒绝：“我已经吃过了，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小于司机别急着走，我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张贞抬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笑容和善，目光温柔，她说道：“青寒年前就整天窝在实验室忙工作，也不怎么回来，我心疼他也不敢怎么说，唯恐惹他心烦，所以有些话，就想问问小于司机。”
    于劲松垂着眼说：“少奶奶想问什么？”
    “你去接大少爷的时候，有看到他跟谁一起吃饭吗？”
    “……对不起少奶奶，大少爷的朋友我都不认识。”于劲松保险的说道。
    张贞不急不缓的笑道：“那你只用告诉我，跟大少爷一起吃饭的朋友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就行了。”
    于劲松手心脚心有些冒汗，纵然他再‘单纯’，也听出来了张贞语气里的‘审问’意味。
    她越是这样，于劲松就越不敢说出殷怀顺的身份。
    他在梁家的工作算不上特别好，但梁琦夫妇待他不错，工资待遇也都挺好，工作又不累，他实在不想搅合进雇主家的家务事里。
    见于劲松吞吞吐吐的迟迟不说话，张贞心里的焦躁就越发的严重了一些，可她要忍住，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怎么了？是有什么为难的话说不出来吗？”张贞笑了笑说：“小于司机你别顾虑太多，我只是想关心关心青寒，没有别的意思。”
    于劲松干干的笑了笑说：“我知道，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就是我去的时候，大少爷的朋友都走了，就剩一位先生留在那看着大少爷。刚才会来得急，我只跟那位先生匆匆说了一句话，没有过多打量他的相貌。”
    说完，于劲松伸手比了下身高说：“不过我看他个子应该跟我差不多高，比大少爷胖一些。”
    这样的男人太多了，于劲松胡乱比划了一番，想着张贞应该不会察觉出什么。
    果真，张贞听完只是笑了笑，就放他离开了。
    客厅里，梁老太太还在看电视，因为过几天就要搬家了，梁老太太的情绪一直绷着，看电视也心神不宁。
    张贞端着醒酒汤从厨房走出来，她看了眼梁老太太，然后上了楼。
    她刚走到二楼，他们的卧室里就突然传来砰一声杯子碎裂声。
    张贞顿了下，快步走上前推开房门。
    卧室里，梁青寒被胃里的灼热感烧醒，他脸上的眼镜于劲松已经帮他取下，他视线模糊的趴在床边朝桌子上摸索水杯，嘴里念念有词。
    因为距离远，再加上梁青寒的声音小，张贞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他要水。
    她快步走过去，把醒酒汤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扶梁青寒。
    当她的双手扶住梁青寒的胳膊瞬间，身体猛然的僵住了。
    “怀顺……给我水……”梁青寒眯着眼抓住她的胳膊，醉醺醺的一声又接着一声的叫着‘怀顺’。
    望着那张熟悉而又依旧俊逸的面容，张贞的眼眶渐渐变得通红，眼泪直直的流了出来。
    梁青寒无意识的抱住她的腰，脸颊贪恋的贴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嘴里喃喃的祈求道：“怀顺，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背叛你……”
    听着梁青寒口中的话，张贞布满眼泪的双眼瞳孔一点点的张大，变得狰狞。
    焦躁的情绪这一刻变得狂躁，她咬牙切齿的抓紧梁青寒的胳膊，吼道：“梁青寒，你是我男人！除非你死了，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跟她在一起！”
    抱着他的男人对她的怒吼没有丝毫的感觉，他嘴里念念有词的继续叫着令她作呕的女人名字，让她愤怒的想要砸了眼前的一切。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张贞喘着气抬头看过去。
    梁琦在外面关心的问道：“青寒，贞贞，你们两个在闹矛盾吗？”
    张贞面无表情的拽开梁青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爷爷，我们没事，青寒喝醉了，我正喂他喝醒酒汤呢。”
    “这样啊。”梁琦又问道：“需要帮忙吗？我去喊你奶奶过来。”
    “不用，青寒已经喝了，爷爷，您跟奶奶去休息吧。”
    “好，有事情你就叫我跟你奶奶。”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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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殷怀顺忽然接到了冯天的电话。
    电话里，冯天询问她有没有空去他住处一趟，关于殷震的事情，想跟她商议商议。
    那天从七爷家走了后，殷怀顺的心思全都被陆伯瑞‘勾’走，晚上也忘了给冯天打电话。
    现在突然接到冯天的电话，殷怀顺才觉得自己太过大意了。
    就算一切顺利，冯天那边她也不能不顾。
    挂断电话，殷怀顺在单行道岔口调了头，开车前往冯天的住处。
    上一次来冯天这里，还是好几个月前，那时裴茜茜也在，装模作样的跟她说话。
    再次站在冯天的家门口，殷怀顺心里禁不住的感慨，人生太过变化无常。
    她深呼吸了口气，摁了门铃，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