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地陷仓皇路,几家沦落几国亡。春风又到江南来,怎奈心头已蒙霜。便作猛兽口中食,若无血气若无刚。/p
隔壁帐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娇声连连和啪啪啪的声音,听得出来那女子在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即便如此,“嗯嗯嗯”的声音依然让人心烦意乱。玉娘的脸一下子羞的通红,连忙用双手堵住小儿子的耳朵,看看身边篮子里睡的正香的小女儿,这才放下心来。“真是晦气,怎的跟这浪贱的婊子做邻居!”一旁的顾家嫂子开口骂道。“大白天的就叉开腿招汉子,恁的没脸没皮。”刘家嫂子狠狠的往地上啐一口吐沫,回头一看自家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正听的入神,憋足了劲儿照着那小子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把他打了个趔趄,“自己把耳朵堵严实了,小心吃打!”/p
“走,跟老娘踹翻这骚蹄子的破帐子!”一个体型彪悍的婆子就要站起身。“都闭嘴!王林家的,给我坐好!”一个老妇人拿手中的竹杖敲了敲锅沿儿,低声说道,“隔壁是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就是个半掩门挂灯招客的主,只积金银不积粮食,临到有难,她不做这营生换粮食,还不得饿死。你去踹她的帐子也行,让她吃你家的米。”“喂了猪狗也不给她!”彪悍的妇女赌气顶一嘴,却又悻悻的原地坐下。玉娘听大家争吵,叹口气,心中却惦记起自己的丈夫。这几户避难的都是城中禁军的家属,大家聚在一起正好有个照应,刚搭好棚帐却不想偏偏碰上这事。/p
江南的二月果然不同,柳已绿了,花还未红。镇江城外往南山林间,影影绰绰有不少逃难民众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这些窝棚一般都是苇席、竹席、布帘、木板、竹竿、木棍各种材料的简易混合体。大人们蹲坐在窝棚口,轻声的谈论着,南北口音混杂,不时有一阵阵风吹过,带来一阵响动更加剧了人们紧张的神经。小孩子们也多少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往年这个时候,出门游山踏青,正是丫头小子们呼朋唤友漫山撒欢儿的时节。现今在大人们的严令下都老老实实的躲在窝棚里,关于来自北方吃人恶魔的故事让他们的眼里带着恐惧,这些恶魔披着兽皮,骑着铁甲怪兽,带着皮索铁链,眼中冒着绿光,口水流到胡子上,嘴里嗷嗷怪叫,专一爱吃小孩儿的心肝儿,开封城里的娃子们全都遭了殃。孩子们老老实实的,正是大人们求之不得的好结果。成群的丁壮带着刀矛,躲在高处的树木、岩石后向北张望。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紧锁着眉头,心里充满忧虑,咱这儿的山还是不够崎岖险峻啊,这百来丈高的群山只能躲的一时,金人若要过江占了镇江城,不搜山便罢,万一要搜山,也只能凭着对这山脉的熟悉与金人兜圈子了,躲的过躲不过还在两说。/p
此时,城中的大宋天子赵德基正苦苦的思索着自己以前所学到的、所看到的关于这一段历史的记忆。金兵历次南下,除了要开疆拓土、掳掠抢夺之外,还一直有一个贯穿始终的战略目标,那就是彻底灭亡赵宋皇室,扶持更听话的傀儡政权,因此作为漏网之鱼的赵构一直是他们强力追打的对象。历史上金兵真正的杀到长江以南的地区只有一次,那就是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搜山检海捉赵构,将赵构逼到海上去的那一次。可是根据历史记载金兵那次南下的时候是经过“苗刘兵变”之后,也就是御营司统制官苗傅、刘正彦兵变之后的事,兵变中,在乱兵的要求下众内侍被斩杀的斩杀,被流放的流放,如今这老内侍头目、康履康押班还在活蹦乱跳的,那就说明金兵此次南下并不是渡过长江攻占杭州的那次。想通这一点,赵德基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是这个世界跟自己世界的历史是一样的吗,这个赵德基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啊。是暂留在镇江还是马不停蹄继续南逃也好保住小命,毕竟保命要紧,人死万事休啊,赵德基一时间还是拿不定主意。/p
“嗷——”赵德基嚎叫一声,发遣心中的郁闷,坐在椅子上叹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尽量过好自己的日子,做好皇帝这份高危职业,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如果金人这次不过江,要不咱就在这镇江府暂留,也好有所措置。/p
这一句大喊,吓坏了候在院外的康履和黄允仁。二人招呼卫士们直冲屋内。/p
赵德基一愣,怎么着这是,要造反啊?冲在最前面的侍卫们神色紧张,手死死的攥着武器,手心里的肉都要摁到刀把儿、枪杆儿里了。大伙看到官家只是愣愣的盯着他们,脚下止住步,眼睛却在屋里逡巡。屋外的侍卫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还没有止住步,挤的前面的侍卫反而要身体后倾着压住队形。/p
赵德基看到夸张的嘶喊着扒拉开侍卫们,连滚带爬进屋的康履和黄允仁,这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护驾的。说来也是康履机巧,官家说百步之内不得有人,他却没有跑那么远,只是带着侍卫们躲到了院外墙根儿下,官家需要的可不是真要离他多远,官家需要的是既要不让外面的人窥探到屋内的情形,也得有事随叫随到,在内侍省混了大半辈子,这点儿机悟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反应。/p
赵德基尴尬的笑一声。待众侍卫们退去,他问道,“此盒是何人何处所得?”/p
黄允仁不敢隐瞒,如实禀道:“臣禀陛下,此盒是驻镇江禁军威果军军卒韩涛在城外巡逻时偶然捡拾。”/p
“好,朕要见见此人,宣韩涛。”/p
多年在乡镇历练的经验,让赵德基深深的知道,做好一件事的前提是你必须了解实情,对自己面临的情况都不了解或者不愿了解的人,只会是长着耳朵的聋子、瞪着眼睛的瞎子。/p
掌握了来龙,才能把握去脉,历来如此。拍脑袋决策、拍胸脯保证、拍屁股走人的三拍作风是用来欺上瞒下的,如今还能欺骗自己不成。在掌握实情方式上,老祖宗们早就给指明了方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说的是就一件事要听取多个方面的意见看法;“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说的是贵族阶层长久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忧患意识不强,当然就会为国家深谋远虑出好主意的少;“知政失者在草野,知屋漏者在檐下”,经过文字或别人描述的东西,一定跟事实有所出入,经过文字一个层级又一层级呈上的东西或者一层层口述禀报的东西,就存在跟事实完全相反的可能,想了解实情,若条件允许,就要去尽量掌握第一手资料,而不是别人嚼过再吐给你的。掌握的情况失实会导致什么结果呢,就好比给人看病,号不对脉是会用错药的,南辕北辙,这个人很有可能就要哏儿屁着凉翘辫子了。中医有句戏言,叫“人参杀人无罪”,抱着好心把人看死,更加的让人无奈。/p
赵德基不知道原来赵构是怎么做的,但是到了他这儿,单纯倚重内侍和大臣们提供汇报是绝对行不通的。内侍的情报是从哪来的?从历史上看首先他们是皇帝的身边人,外廷和民间的有势力的意见总希望能够通过他们影响皇帝,因此不请自来的陈请就会很多。其次,内侍们通常掌握着一套情报系统,当然也可以说是皇帝通过内侍亲自掌握一套情报系统。比如,宋代的皇城司一般都由内侍提举,明代的东厂、西厂那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皇帝的耳目爪牙啊,当然后来权力更是大的惊人,连皇权也遭到了反噬,做内侍做到魏忠贤那个份儿上,也可以算作前有古人、后无来者了。/p
工夫不长,侍卫们将韩涛带到。/p
“威···威···威果军小···小···小校韩涛见···见···见···见过陛下。”韩涛结结巴巴的拜道。/p
赵德基挥手示意康履,“依例屋外等候。”康履面露难色,眼神看看韩涛,又看看赵德基“官家,这······”/p
“无妨!”赵德基断言道。康履和黄允仁只能奉谕退出屋内。出了屋,黄允仁抬眼瞧瞧康履,想从康履的神情中找些答案。康履却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如水的走开了。其实康履的内心中却忐忑起来,官家行事大不同啊。/p
韩涛跪在地上,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抖的太厉害,说起话来越来越结巴,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豆大的汗珠啪啪的掉到地上。他恨自己不争气,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见到知府大人也没有害怕过,今日怎会如此这般,跟管家求个恩赏怎的把自己慌成这般。看到韩涛的样子,赵德基倒是轻笑了起来,他将桌上的一盏茶递给他,好言安慰道:“莫慌张。”/p
韩涛咕咚咚将茶水喝下,情绪稍微安定。这才一五一十的说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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