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上,真气剧烈碰撞所形成的余波未止,湖水激荡起伏,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胡笑天按剑四顾,不论敌友,身周再无一人,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高处不胜寒的萧瑟之感。纵使今夜夺得年青一辈第一人的头衔,但放眼金陵,想击杀他的敌人不知凡几,哪容得他大肆庆祝?大明都城藏龙卧虎,白道大侠云集,他这位魔教弟子越是高调张扬,越容易遭人忌恨暗算。何况江湖纷争,十之七八为了所谓的颜面名气,试问谁不想杀了他一举扬名天下?即使是在魔教内部,亲近战峰、成鹰的那些高手们也不乐意见到他光芒四射,抽冷子放暗箭毫不稀奇。
远处的湖岸上,观战众人仍处于震惊莫名的状态,望着傲立湖心的那个铮铮男儿,羡慕、嫉妒、仇恨、阴寒等各种眼神交织。恐怕绝大多数人事先都未想到,姬浩明竟然会自承不敌,主动遁走。如今胡笑天聚集了所有光环,赫然跃升为江湖上最耀眼的新星!
毫不夸张地说,自今夜之后,“胡笑天”三字将响彻大江南北,成为无数年轻武者毕生追赶的目标。
黑暗之中,不知是谁忽然鼓噪道:“杀了他!”“杀了这魔教贼子!”“除魔卫道,我辈天职!”呼喝声越来越响,竟汇成一股汹涌澎湃的巨大声浪,如山崩地裂一般。但见数十艘小船忽然凭空出现,迅速划到了岸边,随即嗖嗖嗖人影飙射,数以百计的江湖好汉纵身落到船上,一窝蜂地朝胡笑天扑去。
胡笑天淡淡一笑,借助湖水之力,他当然可以重创这些头脑发热的家伙,但是这样大开杀戒的话,无疑正中了幕后黑手的圈套,日后在金陵城将寸步难行。当下气运丹田,朗声道:“胡某一剑在手,静待天下英雄来会!”说罢轻点湖面上散落的木板,纵了几纵,没入岸边的树林,迅速远去。
那些冲到半途的江湖好汉们气急败坏,纷纷跳脚叫骂,可惜夜空寂寥,无人回应。
胡笑天毫不在意身后隐约传来的喝骂声,到了他如今的层次,若是再被外界轻易影响到心态,哪有资格笑傲天下!
夜色如水,凉风拂面。突然,远处屋瓦上反射起一抹微弱的寒光,一闪而过。
胡笑天的眼力何等惊人,即使是这么微弱的反光,亦令他暗自警惕。当此之时,群狼环伺,可不要贸然陷入重重包围,乐极生悲呀!身形一凝,刹时由动转静,足尖轻点地面,宛如狸猫般没入一颗大树阴影当中。他默立半响,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手臂一抖,运用巧劲将石头丢掷出去。
那石头脱手飞出数丈之后,陡然加速,呼啸着破开夜空,向着远处疾射而去。
“追!”
啸声响起时,立时有数十条黑影自屋瓦高处振臂飞起,皆是黑衣黑裤,以黑巾蒙面,仿佛一群魔窟中飞出的夜枭,散播着森寒可怖的杀意。也不知他们埋伏了多久,属于哪一家势力,施展的轻功身法有快有慢,明显源于不同门派。
胡笑天见状暗暗纳闷,烟雨楼?青龙会?又或是白云宗?但是观其行事的风格手段,似乎又不像曾经遭遇过的各大势力。心念电闪间,悄无声息的提气跃起,远远的吊在那伙蒙面人后头。
飞石破空毕竟无法持久,转瞬力竭而落,啪的掉到地上。
冲在最前头的几位蒙面高手循声望去,个个气得眉毛倒立,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其中一人顿足道:“咱们上当了!那小贼定是声东击西,从另一方向逃之夭夭了!”为首的蒙面人举目眺望,只见黑影瞳瞳,屋瓦延绵,若是对方刻意隐藏,要想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牙齿咬得咯嘣作响,怒道:“这小魔头果然奸诈可恨!撤!”
众蒙面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垂头丧气。想不到胡笑天如此警觉机敏,竟然预感到危险的存在,令他们精心布置好的陷阱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如今行迹已然败露,唯有偃旗息鼓退却,等待下一次机会。
那为首的蒙面人颇为谨慎,即便是撤退当中,依旧派出数名高手左右巡视,以防被人跟踪或是暗算。他们一行借着夜色掩护穿过小半个金陵城,轻松避开多路夜间巡逻的甲士,左拐右转,抵达一处占地甚广的宅院。
这宅子靠近皇城脚下,屋瓦重叠,庭院深广,树木连片,亭台楼阁精致华美,院内灯火如星辰闪耀,一看便是达官贵人的居所。
这伙蒙面人亮出身份凭证,和巡逻的守卫打过招呼,自西面越过高墙,尽数落在一进僻静的偏院中。为首之人一把扯下蒙面巾丢到地上,狠狠地跺了一脚,挥手道:“吴庆,你负责清点人数及兵器,我去跟大人汇报一声。”他大约四十岁左右,国字脸,浓眉如墨,眼中精光如电,两侧太阳穴高耸,浑身透着浓厚的江湖气息。
“是!”那吴庆凑上前,低声道:“头儿,还要接着干吗?”
那中年男子横了他一眼,道:“继续联络孙老黑、赵屠、丁八指,让他们把手下的弟兄都派出去,全力搜寻姓胡的行踪。他逃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我们能抓住一次机会干掉他,必能得到大人许诺的万金重赏!”
那吴庆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咬牙道:“这小魔崽子真不是玩意,害我们拿不到赏银。”
那中年男子眉头微皱,懒得再跟他废话,径直出了院门,沿着走廊道路穿过花园、假山、水榭、竹林,七曲八拐,来到一座环境优雅的小院外。
小院门外有两名披甲武士肃立守卫,至于周围阴影之中潜伏了多少暗哨,就不得而知了。
那中年男子摘下腰牌,规规矩矩地递给左侧的甲士,道:“劳烦通报一声,麒麟卫魏明凤前来向大人复命。”
那甲士面无表情的验过腰牌,沉声道:“大人已有吩咐,着你即刻入内!”
魏明凤收好腰牌,拱手道:“多谢!”踏步走进院内,顺着石径拐了个弯,抬头只见竹木掩映中,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门窗洞开,清风徐来,灯火通明。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拾阶而上,轻身闪入房中,束手而立。
书房内装饰奢华,沉香萦绕,墙上所挂书画皆是唐宋名家真迹,价值连城。一位儒雅俊朗、风度翩翩的男子高踞紫檀书桌后,正在揽卷夜读,看到精彩处不禁指节轻叩桌面,满脸喜色,似乎根本没留意到桌前多了一人。过了半响,那儒雅男子方放下书卷,双眸一转,目光落到魏明凤的身上,淡淡道:“你有怒气,却无杀气,莫非要你杀的人没有杀成功?”
他语调不高,话语平淡,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当头落下,令魏明凤鬓角沁出冷汗。魏明凤垂首道:“回禀大人,胡笑天十分狡诈奸猾,竟然不顾身份的望风而逃,未曾踏进我们预先设好的陷阱。我等虽然尽力追赶,无奈城里人多眼杂,不宜大张旗鼓惹人注意,最后只好暂时放他一马。”
那儒雅男子沉吟道:“胡笑天全身而退,照此说来,莫愁湖畔,是姬浩明完败了?姬浩明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竟然还是输给了魔教贼子,真真令人大失所望。也不知君大宗师此时作何感想?”
魏明凤扼腕道:“可惜君大宗师碍于身份颜面,不便出手教训这小魔头,否则他绝对无法活着走出金陵城。”
那儒雅男子道:“大宗师地位何等尊崇,岂能轻易出手?若事事劳动到他头上,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无用之人,注定没有好下场。”
魏明凤暗暗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道:“大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否继续……”
那儒雅男子脸色微沉,肃然道:“魔教异族,无君无父,无视律法,不遵圣人教化,始终是我心腹之患,断然不容其猖獗人世。这胡笑天乃玄宗之徒,为魔教首领之一,胆敢闯入京城耀武扬威,实在是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诛之!尔等不惜任何代价,誓要取其性命,以震慑四方邪魔,维护我大明尊严。”
魏明凤忙道:“小的已联络金陵各大帮会,撒下了天罗地网。一旦发现胡笑天落单,即刻围而歼之!”
那儒雅男子道:“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只看结果。有一点你必须牢牢记住,行动时不论成败,麒麟卫之人决不可落入魔教手中,不能泄漏府上任何秘密。”
魏明凤手掌一紧,喃喃道:“若要守口如瓶,唯有死人才能做到。”
那儒雅男子洒然一笑:“我尽管未曾踏足江湖,亦听说过江湖上有种种手段可以控制他人生死。魏明凤,希望你莫要心慈手软。”
魏明凤深深俯下头去,一字字道:“小的不敢!”
那儒雅男子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魏明凤当下施礼告退,退到门外时,但觉背心凉飕飕地已被冷汗浸透,心中百转千回,赶紧去布置人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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