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内,那儒雅男子垂眼沉思片刻,起身整了整衣物,举步踱出门外。不需出声吩咐,一位年近花甲的青衣老者鬼魅般凭空出现,手里提着一只灯笼,躬身道:“老爷。”那儒雅男子道:“去清心楼。”那青衣老者当即默默领路前行,灯火摇曳,隔离了几分夜色。
不一会,两人来到一座精致小巧的两层木楼前。木楼依水而建,两侧种植了花草绿竹,水面上盛开着睡莲,幽静清雅。
那青衣老者“笃笃”轻扣门环,旋即退到楼侧的阴影中站好。大约几弹指的工夫,只听咿呀一声门轴转动,门口开启,露出一张清丽绝伦、雪白无暇的俏脸。门后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目光清澈,气质脱俗,细腰如柳,身着一袭白色绣花长裙,裙角堪堪盖到脚面,露出一双纤细天足,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微微一笑,贝齿如玉,脆生生道:“右使大人,圣母娘娘正在等着您。”
那儒雅男子道:“若等不到我的消息,她怕是今夜会失眠呢。”
那白裙少女抿嘴一笑,让客人入内,再轻轻合拢门板。
那儒雅男子直上到二楼琴室,只见一位年约三旬的白衣美妇临窗独坐,眉如远黛,目如秋水,鼻若瑶柱,唇若樱桃,素面朝天,肌肤光滑白皙。她端坐于莲花座台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印章,神色沉静,周身隐约透出一层神秘的圣洁之光。
那儒雅男子轻笑道:“圣母娘娘好兴致,是在研究哪位名家的刀功神韵?”
那白衣美妇双眸转而望来,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流转,淡淡道:“右使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不是你曾用过的‘寒梅醉仙’章吗?”
那儒雅男子啊的一声轻呼,脸上露出缅怀之色,叹道:“年少疏狂,为赋新词强说愁;十里春风,走马章台醉红楼。隔了这么些年,难为你竟还留着它。”
那白衣美妇轻声道:“你若想拿回去,可得好好想一想该答应我什么条件。”
那儒雅男子道:“那印章还是圣母娘娘留着吧。我怕你提出的条件太苛刻,我满足不了。”
忽听足音轻响,那白裙少女如精灵般轻盈地闪身入内,手上托着一个茶盘,盘中放着一碗热茶,笑道:“右使大人,这是您喜欢的六安瓜片,请品一品。”
那儒雅男子接过茶碗,先闻了闻氤氲的茶香,而后掀起碗盖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小口,赞道:“白莲的茶艺见长了!”
白莲眉弯眼笑,转身走到那白衣美妇身侧坐下,神态恬静。
那儒雅男子随手放下茶碗,正色道:“圣母娘娘,今夜莫愁湖论剑,竟然是姬浩明败了!胡笑天一战扬名天下,风头无两,若给他充足时间招揽魔教高手,日后定然会成为圣教的心腹大患!”
白莲失声道:“啊,姬公子败了?!”
那白衣美妇瞪了白莲一眼,皱眉道:“右使凡事三思而后行,难道这回竟没有备下后手,解决这小魔头吗?”
那儒雅男子道:“我让魏明凤带了麒麟卫在湖畔设伏,但胡笑天十分警觉,并未踏入陷阱。以他当下的战力,或要说动左使出手,方可稳操胜券,一击而杀!”
那白衣美妇摇摇头道:“费左使有言在先,只要君大宗师在金陵一日,他就绝不踏入城内半步。”
白莲咋舌道:“这姓胡的小魔头居然如此厉害,非费左使不能压制吗?”
那儒雅男子微微一笑,警告道:“白莲,胡笑天乃魔教贼子,心肠歹毒,无恶不作,为天下苍生之敌,你可千万要把持心境,不能对此魔生出半点兴趣啊。”
白莲俏丽上飞起两团红晕,更添三分丽色,低声道:“谨遵右使教诲,白莲不敢。”
那儒雅男子道:“胡笑天之事急躁不得,只有徐徐图之。眼下最重要的仍是皇孙那边,请圣母娘娘务必交代青莲,让她循序渐进,若即若离,润物无声,牢牢把握住皇孙的欢心。迟早有一日,她会登上那张宝座,成为人人艳羡的对象。”
那白衣美妇点点头,忍不住问道:“最近太医院的消息封锁十分严密,是不是太子殿下的病情又有反复?”
那儒雅男子眼底掠过一抹寒光,淡淡道:“这金陵城里杀人太多,怨气太重,太子身体羸弱,如何能承受得住冤魂诅咒?纵使太医院汇聚大明国手,又有天材地宝随意消耗,但要想凭借金石之力驱除病症,怕是难以如愿啊。迟则一年,快则三月,大明储君就该换人了。”
那白衣美妇精神一振,含笑道:“太子若去,皇孙上位,圣教中兴指日可待了!”
那儒雅男子道:“正因如此,青莲肩负责任重大,万万不可出现半点纰漏。”
那白衣美妇颌首道:“这两日我设法与她秘密相会,跟她交代清楚,确保万无一失!”
那儒雅男子点头道:“好!”
他们云淡风轻地谈论着帝国皇储的秘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道会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大明朝国力鼎盛,江山万里,连强横一时的蒙古人都被打得抱头鼠窜,不得不送上公主和亲。朱元璋已垂垂老矣,而太子朱标重病缠身,能否继承帝位难说的很。此时皇朝内外,关于储君更替一事早已是暗潮汹涌,各方角力。可是听他们言下之意,下一任皇储早已在其掌控之中!
胡笑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尾随着黑衣蒙面人一行,直到望见他们消失于一座庞大的宅院内。他没有贸然闯入进去,绕着外墙转了一圈,感应到院内隐藏着几股隐讳强大的气息,且距离皇城太近,也不宜闹出什么风波来。当下记住宅院的位置和特征,如来时般悄然隐去。
胡笑天转而来到得意赌坊附近,先买了套外衣换上,再施展易容手法略略改变相貌,堂而皇之地步入赌坊大门。
此刻赌坊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莺声燕语,筹码在耳边不停地哗哗作响。众赌徒们聊得最多最热烈的,正是刚刚结束的莫愁湖之战,押赢得自然满面红光,口沫横飞,输了的捶胸顿足,骂声不断。不过事先押胡笑天获胜的属于少数,大多数人看好姬浩明,待结果一揭晓,咒骂哭嚎声几欲掀翻屋顶。
胡笑天耳听周围的议论咒骂声,哭笑不得,幸亏姬浩明没有来,不然这些家伙怕是有苦头吃了。公平地说,他是占据了地利优势才占据上风,下一次再对上姬浩明的话,胜负难料。当下挤开人群,穿过赌场大厅,沿着走廊来到后院门外。
把守院门的赌场高手共有六人,皆是正当盛年,气血旺盛,一看便是精悍勇猛之辈。他们身着黑衣,胸口处绣着一头金光闪闪的吐火凤凰,斜背刀剑,目光警惕。为首之人看到胡笑天径直行来,眉头一皱,伸手示意他停步,道:“朋友,此处乃后院禁地,外人未经许可不得入内。请回吧!”
胡笑天笑着抱拳道:“我和贵主人凤七小姐是故交,烦请通报一声,多谢了!”
那为首汉子问道:“既是小姐朋友来访,可有信物为凭证?”
胡笑天摇摇头道:“没有信物。你只需通报凤七小姐,我姓胡,从莫愁湖而来,她自会知晓。”
那为首汉子心底一凛,姓胡?从莫愁湖而来?肃然起敬,抱拳道:“请贵客稍候,容我禀报小姐!”
半响,一位黑衣侍女自门中快步走出,敛袖施礼道:“胡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胡笑天点头道:“有劳了!”
那黑衣侍女抿嘴一笑,腰肢如柳轻摆,领着胡笑天进入后院,很快来到凤惜梧所居住的木楼前。这时,凤惜梧已经俏立于门外相候。她除去了面纱,面如银盘,凤眼如漆,双唇丰满,脸颊上有一道淡淡的小伤痕,望去雍容大气,自有一股女子身上少见的威仪,不愧是名列“武林七美”的绝色佳人。她含笑望着阔步行来的胡笑天,眼中光芒闪动,朗声道:“凤七恭贺公子一剑惊耀莫愁湖,名扬天下!”
胡笑天道:“胡某不请自来,深夜多有打扰,尚请小姐见谅。”
凤惜梧笑道:“公子能在大战之后莅临寒舍,那可是凤七的荣幸,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胡笑天哈哈笑道:“眼下金陵城中,想取我项上人头的多如牛毛!我来之前还担心凤七小姐心有顾忌,会让我吃上一记闭门羹,现在看来却是多虑了。”
凤惜梧道:“我凤七何必在意他人的眼色?公子,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楼中,分宾主落座。胡笑天开门见山道:“凤七小姐,你我既是旧识,寒暄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胡某登门造访,乃是有一事相求,恳请小姐予以援手。”凤惜梧毫不意外,不动声色道:“莫非是为了唐雪唐姑娘?”胡笑天点头道:“正是!胡某在金陵人生地不熟,认得的人相当有限,唯有厚着脸皮来恳请小姐,帮我居中联络一下小雪。”唐雪大婚在即,不可能再随意外出,势必受到唐门的重点照顾和保护,要想和她联络会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凤惜梧眼睛微眯,眼波流转,轻声道:“如此说来,江湖传闻公子决战姬浩明,是为了争夺这武林第一美女的芳心,原来竟是真的!”
胡笑天也不避讳,直视她的眼眸:“凤七小姐,此事非你帮忙不可。”
凤惜梧道:“为何是我?”
胡笑天道:“因为你钟情于姬浩明姬公子!难道你甘心看着他另行取妻而枯守空房?你帮我,相当于是在帮自己!”
凤惜梧莞尔一笑,道:“公子的话语一如剑法犀利!唐门和大宗师联姻已是轰传江湖,天下英豪齐聚金陵,万众瞩目。若是婚礼无法如期举办,谁能承受得住唐门及大宗师的怒火?公子你莫要害我!”
胡笑天道:“哦,莫非凤七小姐不敢吗?”
凤惜梧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挺直了腰身,一字字道:“公子如有筹划盘算,请详细说来,凤七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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