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静园,乃当朝大学士李林的宅子。李林是江陵人,后去了帝都当官。
帝都王家公子王璨与李林是好友,王璨离开帝都游学,行到江陵便住在了李林的宅子里。
因王璨的身份,以及李林的交代,李家将王璨奉为座上宾,但同时又命人封口王璨住在静园的消息,其中原因天下人尽皆知。
王璨离开帝都有一年多没回去了,这段日子住在江陵,他在犹豫是不是该回去看看。
这一年多里,王璨没有给宝怡公主写过一封信,只给帝都王家每月一封平安信。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段日子的经历,让王璨不在向以前那么固执,他也希望宝怡公主能有所变化也不要再像以前那么固执。
想到这里,王璨不由叹了口气。
一名小厮从外面哒哒哒跑了进来,他头上戴着斗笠,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小厮一口气冲进书房,在门口整了下衣冠,然后才入内禀报。
“公子,刚收到消息。”小厮从怀里取出一支小竹筒交给王璨。
王璨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看了看。这是帝都王家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上面说环镇王家三公子正在江陵的御家客栈下榻,让王璨去见一下顺便鉴定一下那两幅墨宝的真伪。
王璨点了点头,命小厮出去通知准备出门。他正好可以放下心事,出去散散心。
王璨知会了李家的人一声,便带着几个小厮往御家客栈去了。因宝怡公主善妒,王璨身边的丫环不是死了就是卖了再不就是送回了王家,他身边再没出现过仆妇,即使离开了帝都,他一直保持着这番做派,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雨时大时小,马车停在御家客栈门口,小厮已经进去通报,王三公子亲自带人出来迎接。王璨本不欲太过高调,但是小厮显然忘记提醒王三公子了,结果王三公子带着一群人迎了出来,动静大了一些。
听到门外过道又有嘈杂声传来,被困在小院子里的人们纷纷探头,好奇地看着过道里的人,这其中包括了铃琅姑娘的丫环小兰,和宝怡公主的丫环,以及乐芳菲他们这群瞧热闹的。
“啊”小兰忍不住惊呼,显然她认出了王璨。好在她没有直接冲过去,而是跑进屋里找到了铃琅。
“姑娘,姑娘,王公子...王公子来了...”
铃琅正站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瞧见小兰跌跌撞撞跑进屋,不由斥责道:“莽莽撞撞,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跑,小心摔倒了。”
小兰急道:“哎呀,姑娘,奴婢怎样都好了,王公子,王璨公子来了。”
铃琅扇子一丢,一把抓住小兰的手臂,眼睛都瞪了起来:“你说什么?哪个王公子来了?”
“当然是王璨公子,王三公子正带人迎接他呢。”
铃琅提起裙角小跑了两步,在门口又停下了:“不能就这么去见他,小兰,快快伺候我梳妆换衣,把刚买的那条紫涤兰的裙子拿出来...”
“哎,好咧...”
铃琅主仆住的是五十两一天的院子,又只有主仆两个人住着,她们在里面怎么折腾,动静都不大。
而在另一边的最贵的院子里,此时同样要翻天了。丫环们奔走,急急忙忙拿了衣裳首饰给宝怡公主挑选,而宝怡公主则还在全身沐浴中,真正从头到脚梳洗打扮。
十几个丫环捧着衣裳首饰在旁边,宝怡公主一一扫过去,好像各个都满意,但又各个都不满意。选择的余地太多,就容易爆发选择困难症。
铃琅姑娘和宝怡公主如何梳妆打扮暂且不提,此时倒是乐芳菲他们所在的院子里最是热闹。
童玺:“人来全了。”
乐芳菲:“有好戏看了。”
童玺:“我去把书生叫过来,没他解说可不行。”
没一会儿,童玺便拉着书生出来了:“书生,看出来看戏了。”
书生一脸无奈:“童公子,我读书正在关键处,戏就不看了。”
乐芳菲笑道:“你若是走了,只怕以后会后悔。”
童玺也不在调笑直说道:“你的同窗,那位王璨公子来了,这会儿就在隔壁王三公子那边儿呢。”
书生立时惊得一乍:“王璨来了?他怎么会来这里?哦,来见王三公子的。”
童玺嘿嘿笑:“现在,王璨、铃琅、宝怡公主,三人都在御家客栈里,刚才王璨进来声音不小,铃琅姑娘和宝怡公主只怕已经知道他来了,嘿,好戏就要开场了。”
乐芳菲摇头:“只怕不是好戏,而是一出修罗场。”
书生来回走动了几圈,摇头道:“不行,我得过去找王璨,让他赶紧走。”
乐芳菲:“你只叫他走么?留下铃琅对付宝怡公主?”
书生默了一下道:“他要不要带着铃琅,那是他自己的私事,我却是不能管的。”
乐芳菲眼睛一亮,倒是对书生有些刮目相看。有些人管闲事的时候会多操心,连别人的私事都要强硬管一管,殊不知这种所谓的“为你好”未必能得到好结果。
书生急匆匆往隔壁去,乐芳菲和童玺跟在后面。
书生要见王璨,却被王三公子带来的家仆拦在了外面。瞧那几个家仆趾高气扬的样子,显然是把书生当作捣乱的人了。
“你们进去传个话,就说小书虫要见他,他就明白了。”
几个家仆互相看了看,均都笑了起来,看样子是不相信书生的话了。
“几位公子正在一起说话,吩咐了任何人不能打扰。我们家主子仁善,不与普通人计较,但是对于故意找事的人,也不会手软。”
书生有点愤怒,正要指责几个家仆,却听得后面童玺大声吼道“小书虫在此,里面的人出来一见”。众人都被童玺这一声吼得愣住了,里里外外估计所有院子的人都听到了,王三公子和王璨想不听到也难。
童玺挑了下眉,邀功似地看着书生道:“我还算厚道吧,没把王璨的名字叫出来,只叫了你的。”
书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于是,书生、童玺和乐芳菲一起进了王三公子的院子,王璨站在廊檐下望着他们微笑。
“书虫兄,真的是你,好巧啊。”
书生无奈摇头,还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就是太巧了,王璨兄,赶紧逃吧...”
且说,书生见了王璨,直接了当把情况说了,奉劝他当即离开,离开江陵是来不及了,至少先离开御家客栈。
王璨一听铃琅和宝怡公主都在御家,略一犹豫便起身告辞。他就住在李家静园,可以等天晴了让王三公子把那两幅墨宝带去静园给他验看,并不急于一时。
王璨当即起身,急匆匆往外走。院门一打开,众人便看到一对主仆站在门口,不用说便是铃琅姑娘主仆。
铃琅姑娘身穿淡紫渐变悠蓝衣裙,脸上画着淡妆。婢女小兰撑着一顶油纸伞站在她身后。两道细瘦的身影站在那里,风雨拂过她们的发丝,仿若微风拂柳。
铃琅眼睫上挂着水珠,不知是雨珠,还是泪珠。她神态平和,神情温婉中带着一丝幽怨,眼角眉梢挂着让人迷眼的风情。
铃琅淡笑,盈盈一拜:“王郎,妾身等你许久了...”
不远处,御家客栈最贵的那个院子门口,宝怡公主带着她的丫环们站在那里,将铃琅拜见王璨的这一幕全部看在了眼里。
一年多不见,妻子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一名陌生女子在对丈夫呼唤郎君。
宝怡公主眼中凄楚一闪而过,身为公主的尊严,令她心中火起。
男人若不偷,女人又怎么会变身河东狮呢?
众人便看到,宝怡公主在丫环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站在铃琅面前,挡住了铃琅望向王璨的视线,隔断了铃琅和王璨的对视。
“王郎,本宫也等你许久了...”
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话,连大声喘气都不敢了,只有风声雨声在耳边响着。
修罗场。
一男两女的修罗场。
终究还是王璨当先反应了过来,苦笑着看着两个女人:“宝怡...铃琅...”
王璨喊了两个名字,铃琅眼中激动好似她的身份已经得到了承认,然而宝怡公主却是勃然变色。
王璨看到宝怡公主的脸色,心中叹了口气,便知一年多过去宝怡公主还是原来的宝怡公主。
“宝怡,外面人多,进来说话吧,不要让外人看笑话。铃琅,你也进来罢...”
宝怡公主生性掘强,冲口就要大骂,只是王璨那句“不要让外人看笑话”还是触动了她,只好冷着脸迈步进了王三公子的院子。
铃琅主仆其实还不明白王璨和宝怡公主的身份,却大概猜出了他们的关系。不过,铃琅自认所求不多,便也不在乎。
一群人进了王三公子的院子,院门轰然一声关闭,把好奇者的目光都挡在了外面。
乐芳菲、童玺和书生还在王三公子的院子里。
书生看到宝怡公主现身,便不想再掺和他们的家事,拱手便要告辞。王璨跟书生说了几句,然后便让他们走了。
王三公子的院门再度打开。乐芳菲三人从里面走出来,随后院门再度关闭。
书生一脸的郁闷。
童玺哪壶不开提哪壶:“小书虫,真是太遗憾了,你还是晚了一步。”
书生:“不关我事了。”
乐芳菲笑道:“小书虫,你跟王璨的关系真的只是同窗那么简单?我看你挺挂念他的,他似乎对你也很礼遇,你一个平民书生值得他这么看重吗?”
书生忽然仰头哼了一声:“莫欺少年穷,我将来一定会当大官。”
童玺一翘大拇指:“好书生,有志气,我看好你。”
乐芳菲也道:“我也觉得你可以。”
三人正在院子里说着,忽然听得隔壁传来怒骂声,听声音应当是宝怡公主开始发作了。隔着院墙,乐芳菲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宝怡公主骂的一字一句。
乐芳菲奇道:“宝怡公主好气量,声若洪钟,吐字清晰,想来身体相当健康。”
“噗”童玺不厚道地笑了。
书生则是摇了摇头。
乐芳菲忽然转头问书生:“小书虫,你跟王璨也算是发小了,他既然很得宫里太后娘娘们的宠爱,为何又会让他娶了宝怡公主这样的母老虎?”
书生叹道:“这事儿还得提到先天子,小时候王璨经常入宫,宝怡公主小小年纪就对他倾心,早早便求先天子为他们两人赐婚了。”
乐芳菲明白了:“看来宝怡公主就是王璨命中的魔障了。”
书生:“宝怡公主的生母年轻早逝,是以先天子对她多有宠爱,后宫里的人对她便多了不少娇宠,结果后来就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童玺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好多长辈疼爱晚辈失了底线,导致孩子长大后做事便也没有底线,因此造成了不少祸患,反而是害了他们。”
乐芳菲忽然又转头对书生道:“小书虫,你不厚道,既然你跟王璨关系这么好,以此为借口肯定能见到王三公子,之前打听王家远方亲戚一事,本来可以很简单的。”
书生撇撇嘴:“别人家的私密事,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童玺用力拍着书生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得一个趔趄:“小书虫,你很好,太适合官场了,你可一定要考上大官。”
乐芳菲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书生:“今年是不是天子属地的科举之年?”
书生点点头:“正是。”
乐芳菲恍然大悟:“小书虫,你是不是要参加今年的科举?”
书生再度点头:“正是。”
乐芳菲:“那你这趟游学本来就打算去帝都了?”
书生道:“本来就说跟你们只是同路,只是你们不信。”
乐芳菲:“不是不信你跟我们同路,只是不信有那么巧你跟我们选了同样的城镇落脚。小书虫啊,你这趟可是赚地大发了,吃住都是我们包了,你省了好大一笔银子。”
书生哼了一声:“那你把解药给我,我这就走。”
童玺咧嘴一笑:“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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