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一点儿都不安宁

第二十章 满城风雨纷乱(五)

    
    谢翀神气地坐于马上,虽说两鬓已有些许的斑白,黝黑的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但那眼中的杀气,却是人群中最重的。旁边有一个和他长相相似却十分年轻的人,那是谢骋。
    他咬了咬牙,今日,他定要手刃了这狼狈为奸的父子二人。
    心里的那种恨,就像是被千万只蛊虫撕咬,撕碎了五脏六腑之后再蔓延到血液里,传到全身,再穿透皮肤,而你却被层层枷锁束缚着,一动也不能动。
    夜凌晨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将德龄那瘦小的身子抱起来,让她远离这块纷乱的肮脏之地。
    她靠在汉白玉的柱子上,神情安详地如睡着了的孩子。
    脑中忽然有那么一丝恍惚,仿佛德龄只是依旧像小时候一般,偷偷跑出宫去,玩累了靠在柱子旁睡着了。
    夜凌晨伸手拂了拂她额前微乱的发丝,淡淡笑了笑,轻声道:
    “德龄,在这里乖乖等着王兄,王兄一会儿就来看你。”
    他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从腰间的剑鞘里抽出佩剑,浑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剑指长空,疯了一样地嘶吼。
    “本王奉旨剿灭逆贼梁王,现逆贼已死,现在谁再反抗,便是以谋逆之罪论处。若你们肯悬崖勒马缴枪投降,本王承诺会保证你们的性命!”
    忽有一阵沉默,城楼上下的将士们中,双眸敛了一敛,有人剑的手稍稍颤了一下,拿夜凌晨只扫了一眼,这些便落入眼中,他心中知晓,这是军心动摇的表现。
    谢翀攥了攥拳头,嘴角噙着一丝阴狠的笑意,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前方大喊。
    “为梁王殿下报仇!”
    夜凌晨冷笑了一句,果然是站场老手,只这一句,就重新激起了将士们的士气。
    天边风云诡谲,一刹那,两边的将士高喊着,全部如猛兽一般向着对方扑来。
    战马嘶鸣,血肉飞溅,不过片刻,脚下的砖瓦已经全然被染成红色。
    雨水浇下来,冲刷着地上的血水,四处蔓延,提前洗涤着这块惨烈的修罗场。
    十一边击杀着不断扑过来的敌军,边挪步朝着夜凌晨的方向移去。
    “殿下小心,我们和对方的兵马相差悬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夜凌晨抹了把额头,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十一,我掩护你,你现在就出城,绑也要将裴将军绑回来。”
    十一点了点头,一个闪身翻上马背,身下战马前腿扬起,对方防守严密,他几乎寸步难移,还未出城门。
    只听得一女子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
    “众将听令,随我入城,剿灭叛国贼!”
    那女子一身紫衣,长发高高束起,不带一丝修饰,正身坐于马上,虽相隔很远,但一眼就能认出。
    正是萧姗。
    十一大喜,回头朝着夜凌晨兴奋道:“殿下,是王妃!”
    萧姗狠狠扬鞭一抽,身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朝着前方大军奔去。
    知夏见她单枪匹马闯了进去,忙跟上前去,大喊一声,“大家跟上!”
    萧姗在离交战战场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勒紧了缰绳,直坐于马上。
    从怀中掏出那根箭矢,朝着交战的兵马高声喊道:
    “停下来!大家停下来,先不要打了!”
    “大家看这个东西!”她说着,伸出右手举过头顶,“这个东西,相信你们再熟悉不过,这是谢家军独有的暗器,但我手中这个,是从——”
    她身子颤了一下,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个字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继续说道:
    “是从昔日魏家军总兵薛遣身上取出的,它上面染着鲜血,但这是我们大齐将士的鲜血!”
    高亢的声音在城楼间回荡。
    刀剑声逐渐减弱,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萧姗手中的箭矢望去,此刻整个战场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雨声。
    萧姗觉得时机尚好,继续说着:“这根箭矢证明着什么,想必大家心里已经清清楚楚!诸位谢家的将士们,我知道你们随军作战,必须要听从上级的安排,但是大家不能盲听盲从,要有自己的底线,你们选择从军,都是想有一个好的前程,试问你们谁想背上卖国求荣的罪名?”
    “谢翀与南襄国勾结叛变,罪行滔天,人神共愤!最初你们无知者无罪,现在证据清清楚楚地摆在你们眼前,你们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谢家的将士当中,有不少人从前隶属魏家的军队,之后魏将军在南境丧命,军队重新整编,才归到谢家军中。
    垂直落下的大雨好像直接浇到人心之上,直击最深处的那道底线。
    夜凌晨目光中闪出一丝希望,借此机会,高高喊道:“本王说过,放下武器之人,本王定会保住你们性命,无知者无罪,勿要再与叛国贼同流合污!”
    话音刚落,只听得“哐当——”一声。
    有人丢掉了手里的长剑。
    “哐当——哐当——”
    又是几声,不少人开始动摇,沉默片刻后,果断地放下武器。
    “妖言惑众!父亲,儿子替您斩了这满口胡言的妖孽!”谢骋手中长鞭狠狠一抽,直直朝着萧姗奔去。
    夜凌晨见势不妙,忙飞身阻拦。
    谢骋的长剑在离萧姗不到半米的地方,被夜凌晨狠狠地刺偏。
    待谢骋转过身来,却听得父亲在他耳边大喊,“儿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胜败已定,保命要紧!”
    “父亲!”谢骋不服气地大喊一声。
    夜凌晨的长剑显然不想放过谢骋,招招逼人。
    而此刻,将士当中开始有人大喊:“剿灭叛国贼!”
    “剿灭叛国贼!”
    声音起起伏伏,越来越大。
    谢翀与谢骋父子二人开始被自己的将士围击,只有少数人还在帮着他们抵抗。
    “走!”谢翀朝着谢骋命令道,一手挡过进攻的将士。
    混乱之下,谢骋寻了个空子,手中鞭子狠抽,马不停蹄地逃得老远。
    而谢翀,一秒之间,胸膛被无数支剑戟穿透,满口鲜血喷出,眼睛瞪得骇人。
    夜凌晨看着面目狰狞逐渐断了气的谢翀,心里郁结的一口气终的呼出,觉得满心的疲惫。
    “陈介,即刻追击叛贼谢骋,抓住之后,当场绞杀!”
    说完这句话,他瞬间觉得胸口一热,所有的悲痛再次袭来,一股血气涌出,直直摔下马去。
    萧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忙下马扶起他。
    冷冷的雨水浇得人浑身冰凉,闭上眼之前,夜凌晨双眸死死朝着一个方向望去,萧姗听到,他在叫:“德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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