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潮声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北方的秋天来得让人猝不及防，秋风起，叶落，雁南下。在爬山虎的叶子都变红的时候，相遇似乎被注定了一般，悄然而至。清杉还像平常一样到操场跑步，足球场上一群男生在踢球。正好球被踢到她的脚边，她很自然的一脚往球场上踢了过去，其中一个正在往她的方向跑的男生似乎在叫她。清杉有些近视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以为那是认识的同学，就笑着打了声招呼，转头就要回跑道跑步，结果，那男生追了上来，清杉只能站在原地，等那人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白宇泽，清杉觉得自己是眼花了，怎么肯在这里见到他呢，是幻觉吧，或者只是长得像他而已。可是迎面走来的人笑着说：“郄清杉，几年没见不记得我了，白宇泽啊！”
    “啊，白宇泽，不好意思，刚刚没看清。”清杉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受不了了，没想到，这几年自认为已经放下的人再见还是会这样不安。如今的他变得更加帅气，比高中的时候多了几分成熟。
    “这几年的同学聚会也不见你去，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这几年都很少回去了，所以每次聚会都挺凑巧没法回去。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清杉尴尬的转开话题。
    “我就在工大啊，以前也常来踢球的，都没遇到你。”
    清杉居然从来不知道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心里突然觉得很崩溃。想起高中的时候，确实听他说过他想考这所学校，但是之后就没想那么多了，因为那时候清杉觉得一个人是有多傻才会跟着暗恋的那个人去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即使有也不会是自己。她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尽量不要为那些不可能的事浪费时间和精力，所以她才会选择在告白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跟着他的步伐来到这里，并不是她不想承认，不想面对。只不过这么几年来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觉得她来到这里的原因里绝对不会有这样荒唐的一个。谁又知道呢？或许真的就是命运呢？
    身后已经有人急着叫白宇泽上场了，清杉借此移开目光，不敢看他。“……等我比赛结束了一起吃饭吧，都几年没见了。五点在校门口等你。”说完就转身跑开了，清杉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中，像是有些开心和小激动，但又有些尴尬和紧张。回到寝室，迅速的开始收拾自己，换了一套衣服，画了淡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都挂满了笑意。突然觉得这样会不会太过，就是老同学一起吃顿饭而已啊。又将衣服换回来，卸了妆，趴在桌子发呆，隔一会看一下时间，生怕自己迟到。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心想他们都这么久没联系了，会聊些什么呢？万一他还记得那封告白信呢？他是不是还在和女神恋爱？如果被叶末或者蓓贝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还没有放下他？刚刚见面时的心情是否说明自己还喜欢他？他现在会不会觉得我变了？越想越偏，越想越觉得乱，原来的好心情都变成了担忧。要是放在三年前清杉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这样，或许那时候会更开心吧，像小时候收到一个可爱的洋娃娃一样，可以高兴得腾空旋转三百六十度。
    在青春里喜欢一个人总是最不需要理由的，就像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棵开花的树，就像如愿吃到一颗甜美的糖。当他逆着光迎面走来的时候，时间似乎是静止的，世界就只剩下你和他两个人。我们永远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只是偏偏那样一点点的小事就能引发你整个世界里的狂风暴雨，他小小的一个举动就扰得你整个世界兵荒马乱，往后任何有关他的事物都变成了你的禁区，只要有一点点触碰到思念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清杉终于整理好心情在约定的时间到门口等白宇泽，不一会就看他穿着球服背着背包走在一群球员中间，虽然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队服但是清杉一眼就能从其中找出他，他走路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些小动作都一点没变。这让清杉觉得不真实，像是一场梦。人已经走近了，清杉朝其他人笑笑，算是打招呼。“你们先走吧，今天我和我同学一起。”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说到：“小白不错啊，来这么远还能遇到高中同学，以后带上一起玩。你们好好叙旧我们先走了。”
    两人到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里面大部分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白宇泽看着清杉的餐盘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吃辣吃甜啊。来这边多久才习惯的？”
    “也没什么，我适应能力还是挺强的。倒是你这边的气候变化这么大，没少生病吧？”
    “是啊，刚来那一年病了好几次，冬天鼻炎老犯，还冷空气过敏。早知道有个这么会照顾人的老同学在这里，就应该早早地来抱你大腿啊！”
    清杉被他逗笑了，俩个人上次在一起这样谈笑风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看上去很像会照顾人的样子吗？。”
    “当然啊，你忘了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你经常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煮粥煲汤的，我现在还很怀念你煲的汤呢。这个冬天我要是再病那你得好好照顾我。”在清杉看来白宇泽和以前没有任何的不同，似乎他们又回到了高中时代，还是会互黑互损的好朋友。“哪有你这样咒自己的？我倒是希望以后你都不会因为这个找我。”
    “那怎么行，都不找你任你在深山老林里修仙吗？”
    “你怎么知道我也有这个想法。”
    “怕了你了，说真的，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你的事叶末和蓓贝都跟我说了。”
    清杉早就想到他会问这件事，依旧笑着说：“挺好的呀，那边的亲人也都很关心我，而且现在我每个假期都可以去棉州和川城。有机会请你们去棉州的家里看看，你们肯定觉得那里很适合我。”
    “那就好，我们还担心你会不适应呢。原来的很多同学都不知道你的事也都联系不到你，叶末也只是说你在这边没说在哪个学校，真没想到我们会离得这么近。我准备就在这边实习，有个熟人也可以相互关照。”清杉心想，要真是有缘怎么会三年来都遇不到呢？两人都经常会去球场，经常出入附近的书店，有那么多可以偶遇的机会，但是偏偏用了三年才遇到。
    “好。”清杉点点头，还是不敢看他，每句话都是恰到好处的清晰明了，除此之外她不敢再有任何的想法。因为她担心以后和他再也做不了朋友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三年前的关系。
    晚餐结束白宇泽将清杉送到寝室楼下，在白宇泽刚转身的时候清杉叫住他：“白宇泽……你路上注意安全。”
    似乎这世界上许多事都会差那么一步，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敢迈过去，畏首畏尾的觉得世界会因为自己的一步就坍塌。直到后来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冲过去不会有豺狼虎豹挡路，世界也不会因此而塌掉。只是我们会遇到的人不一定就会是我们理想中的样子，或者我们奋力想要抓住的某些东西不一定会比如今攥在手里的更好。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会后悔，因为没做过的事就算得上是遗憾吧！可是命中注定的那些东西最后我们都得到了，何必再去纠结呢？
    清杉又一次失眠了，半夜辗转反侧的想着三年后的这次重逢，既然三年前已经错过了，那就算是命中注定吧。那些一直回避着他的日子里她无数次的想过，要是当时没有说出来会不会就可以一直毫无顾忌的，开开心心的做朋友了？但是一切都不会重来，只能往前走，只能祈求在往前的路上所有人都可以各自安好。
    清杉不会知道，这个夜里不止有她一个人难眠。白宇泽在回去的路上一路傻笑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蠢，这三年来清杉与他只相隔一个校区，自己却没有主动去联系过她，也恨自己忍住了没去问叶末和蓓贝。原来一切都是这么安排好的，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真的会再相逢。
    他想起毕业那天，清杉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她眉头依旧紧锁，虽然对每个人都笑着但是目光却是像是在找着什么。以前好像是听叶末说过清杉有喜欢的人，当时问她又不说，直到那个晚上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才确认了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一个晚上都没说什么话，比平时的聚餐还要安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每个人过去敬酒到她那里都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她喝酒，全程她都用果汁代酒，以她清冷的性格也没有人会说什么。那一天清杉提前走了，没有人同行，叶末和蓓贝送她到电梯就回了包间，白宇泽偷偷从楼道跑下去，气喘吁吁的在一楼等着她，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忍住没有叫住她。跟着她走到路口她还没有打车，只是一个人不慌不忙的走着，时不时的仰头望一望夜空。那个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淡薄而孤寂，他很想上前去和她一起并肩走在一起，拍拍她的肩说一句：嗨！怎么你一个人？我们一起走走吧。
    可是当他鼓起勇气要上前的时候路口停下一辆车，看上去是来接她的，看着车渐行渐远，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他的叹息声。手机的提示音将他拉回到现实，读完那条信息他开心的在街上大笑甚至高兴的跳起来。他想立刻打电话过去，却又怕她不方便，于是回了一句：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这是一部台湾校园爱情里的台词，他们曾一起看过，他以为这是对她最好表白。可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问了叶末才知道她可能不会再回小镇了。那段时间的失落似乎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后来的很多次同学聚会都没见清杉出现。每次回家他都会去那颗木瓜树下，但是木瓜成熟的季节总是错过的，他问自己：两个人真的就像这样错过了吗？第三年的春节他在树下埋了一个罐子，里面是清杉曾经手抄的《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是他缠着清杉要的生日礼物，清杉特意买了宣纸练了很久才写下的。还有清杉收集的牵牛花种子和木瓜籽，那时候他的座位靠窗，清杉总是将种子让在他桌子上晾晒，他经常搞恶作剧说种子被风刮走了，实际上很多次是被他藏起来了，想之后还给她但是都忘了。他收拾房间的时候都收拾出来放在一个玻璃罐子里，想着有一天清杉回来了就悉数还给她，但是等了三年依旧没见清杉的影子，于是他把罐子埋在了木瓜树下他相信清杉还会回到木瓜树下。
    在人生的森林里我们永远不知道那些迷失的人是否都会找到归途，于是我们总是会不断提醒自己，生活不会是狗血的言情剧，不是所有走丢的人都会再次相遇，不是所有的误会都会解开，不是所有相爱的人最终都会在一起，但是命运很多时候还是会给每个人一些余地。很多时候，我们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情谊其实也只是当时以为而已，我们年少轻狂时约定的十年之约也不过是毫无顾忌时写下的一纸荒唐，当我们一路颠簸到十年之后谁还会记得那些自以为的可以。但是，未知的一切我们都没有权利去判定，那些不可预期的未来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对抗时间的筹码。
    清杉再见到白宇泽是在两校的社团交流会上，清杉被同系的学长叫去足球社帮忙，白宇泽顺便请她帮足球队拍照片，比赛结束后一同去聚餐，清杉并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合，但是因为白宇泽和学长邀请的原因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走在前面，白宇泽和清杉慢慢的走在他们后面，白宇泽虽没有醉的很厉害但是脸颊泛红，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清杉只是自顾自的低头走着，突然听到白宇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郄清杉，你知不知道这次遇见你我好开心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前面的男生也都寻声好奇的回头看着落在后面的两个人，清杉本想笑笑说“我也是啊。”结果白宇泽几步上前来一把抱住清杉说：“上次没能告诉你，我也喜欢你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给我机会说？我喜欢你的。”还没等他说完看戏的一群人已经开始欢呼了，清杉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再见便是莫名的尴尬，清杉一直觉得那晚白宇泽的话像是醉话，不敢相信，或者直接怀疑他是否认错了人。清杉在学校遇到足球社的学长都开玩笑：“怎么不知不觉就被其他学校的抢走了，下次球场上见绝不留情。”清杉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又被同行的室友盘问了一番才一一交代了那晚的事。回到宿舍清杉被李安琪和周小云按在椅子上，两人哈着手指问“是自己交代还是让我们动动刑啊？”“别动别动，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站在一旁的两人立刻搬来凳子等着清杉开口。赵玲在两人的尖叫声中开门进来，被两人的声音吓得不轻，“清杉你给她们吃了什么？怎么都失心疯啊？”周小云激动的将枕头扔向赵玲说：“你才失心疯呢？你知不知道清杉是咱们寝继你之后又一个被拐走的人了。”最后赵玲也听着李安琪和周小云添油加醋的叙述了整件事的经过，还嘲笑清杉“都这样了你还怀疑是不是太矫情了？人家都表白了，照例你们择日请客吧！”清杉无奈只能借机上卫生间逃离，在她还未确认白宇泽说的话是否真实之前，她不愿让别人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主动联系白宇泽，只是看着白宇泽的信息会忍不住红着脸傻笑。
    “那天的话是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并不是一时兴起。”
    “你放心，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这个周末我陪你去书店吧？”
    “江边的那家你有没有去过，你肯定会很喜欢的。”
    “很忙吗？如果没时间去书店我可以陪你去图书馆。”
    ……
    清杉终于在心里慢慢开始接受这个现实，也准备好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一直以来她都不敢想象有一天会听得到白宇泽的表白。在这三年里她无数次的想过自己内心的感受是否真实，她安慰自己很多时候自以为天大的事只不过是自己太过于自以为是的强加给内心的戏份，等回头再看其实那些自以为无比重要的东西都不算什么。清杉已经不记得三年前自己的感受如何，当时的她还忙碌在外公和妈妈的生活中，而这一份失落在其中也似乎变得不那么起眼了。只不过她清楚地知道，三年后她再收到那份迟到的心意的时候她是欢喜的，她还期待着和他在一起，这就够了，或许这就是所有爱情开始的最基本的前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