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潮声

    
    清杉看着辽阔的大海瞬间有些怯懦，眼前这一艘小船与之相比还真是沧海一粟。清杉一直呆在船内不敢靠船边的栏杆太近心里也暗自嘲笑自己真是一个怕死的人，渐渐地远处的港口已经看不见了，第一次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点点远离陆地，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前几次都是有目的地的，知道定时会达到某个地方会踏上另一方土地，但是这样漫无目的的行驶在海面上真是第一次，如果不是身边有熟悉的人在清杉觉得自己会难过得哭出来吧。她突然想到太平轮，那么多人丧生自在无情的大海里，人在这个地球上真是不堪一击。自己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呢？如果面对这样的灾难自己该怎么办？不知为何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会去想最糟糕的状况。
    “想什么呢？不舒服吗？”华玄空见她兴致不高，拿个瓶汽水给她。
    “怕晕船不敢乱跑。”清杉见华玄空进来，立即断了刚才的想法。她觉得即使自己会遇到那样的事也不该和现在船上这些人一起啊，那应该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跟他们没关系。
    “我让阿凯开慢点，就快到了。”华玄空说完往驾驶舱走去。
    “不用，我……”清杉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会晕船，但是见华玄空也没等她说什么就走了，心里觉得有些愧疚，自己总是在无意间给人制造麻烦。
    “清杉，我们开始钓鱼了，快出来吧。”清桐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还是第一次海钓。
    清杉对钓鱼不感兴趣，她觉得没有耐心等鱼上钩，其实也是怕到水边去，总觉得自己会掉海里。在旁边看着玄瑶和清桐兴高采烈的忙活着，阿凯则在一旁教他们怎样放鱼饵怎样下杆。阿凯见清杉不动转头问她：“清杉怎么不试试？”
    “我学不会，我去帮阿空的忙。”她溜到厨房跟华玄空准备烧烤，却也没逃过华玄空的盘问。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海啊！怎么这下到躲到里面来了？”华玄空头也不抬手里继续弄着烤串。
    “额，是喜欢啊，只是有点害怕。”清杉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实话实说。
    “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我……”
    “过来帮忙吧！”
    清杉看到华玄空准备的这些食材突然想到上次在海边的时候他那些朋友，又想到阿凯说林临已经结婚的事忍不住问：“那个李临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嘛，为什么他结婚了你都不知道？”
    华玄空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有些放空，但也就几秒钟就恢复了原来的状态。“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但是我跟他之间有永远都抹不平的伤疤。”
    “你们之间有什么事会让你们这样……”
    “他爸爸是为了救我去世的。十七岁那年夏天，我们一起到海边玩，我一个人爬到礁石上没站稳就摔倒了，我晕倒在礁石下面。后来所有的大人都出门来找我，家里都急疯了。李临的爸爸在礁石后面发现了我，那时候本来已经退潮了，但是……”
    华玄空的声音还是没变，只是轻叹一口气继续说：“礁石太高了，他叫不醒我就自己也跳下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我背回家。可是一个月后他就去世了，因为那天他跳下礁石的时候伤到了椎骨动脉但是那时候李临家里比较困难所以一直没有去医院检查，一个月后在出海的时候去世了。后来李临的妈妈改嫁了，他去内地上大学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我家里一直给爷爷奶奶养老，让他安心上完大学，直到他大学毕业回来海岛的医院工作，前几年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他攒了钱要还给我们，我爸妈不要，说他也算是自己家里的孩子。记得自从他爸爸去世的那年起他就再没跟我说过话，也没见过我，我知道他恨我，是我害得他没了爸妈，我也没脸在他面前出现。直到你跟我来的那年，阿凯把我们聚在一起，想着让我们都放下那件事也放过自己。那天我们在海里打了一架，打完了也就都好了。”
    清杉听完觉得后悔自己问这么多了，这么一段记忆压在心里一辈子该有多难受呢？在清杉心里华玄空是一个永远都完美的人，她以为他的一生都会是平平坦坦顺顺利利的，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内疚埋在心底，没想到他这十几年来还承受着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
    华玄空见她低着头一脸纠结，笑着说：“都十几年了，我没那么脆弱的。”
    “现在你和李临也过得很好就够了，那些遗憾不全是你的错。”清杉抬起头看着华玄空，恍惚间华玄空的笑在她眼里一点点消失了。海风穿过半掩的窗户让人打了个冷颤，从记忆深处惊醒过来。如今的日光像极了十几年前的日光，只是十几年来的分分秒秒早已被消磨在这潮涨潮退间。李临没有错，华玄空也没有错，李临的爸爸更没有错，错的只是十多年前那个夏天的旁晚，错的只是那个不幸降临的时间。
    当然，在华玄空心里这份愧疚将会让他终其一生去填补，之前是李临的爷爷奶奶现在找不到填补的洞口就只能反噬给自己。李临回海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爷爷奶奶还有爸爸的墓地拜年，往年来得时候只剩下贡品和鲜花，但是今年多了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听说你结婚了，恭喜啊！”
    “谢谢！怕你从日本回来太麻烦了，就没通知你。”
    “我知道，没关系！”
    “我调到内陆了，以后可能很少会回来了。”
    “嗯，多保重，以后有什么事记得通知我。”华玄空正准备转身离去，李临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沉默一阵说到：
    “不是说好了吗？再把清杉带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清杉很适合你，千万不要错过。”上次，他们的上次约定是十多年前，四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沙滩上，高谈阔论，关于长大关于未来，海风拂过青丝带走发尖的汗珠。那时候他们约定十年后要带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来海岛，去他们小时候玩过的最美的沙滩，去他们的秘密基地。可惜这十几年来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尤其是华玄空和李临，因为他们俩的关系四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聚齐过了。如今都回来赶赴这一场迟到约，即使有太多的不完美又怎样呢？青春里的誓言和约定是一定要去履行的，哪怕只有孤生一人，也要将许下的诺言完成才不枉那些痛快笑过的日子和当年那个疯狂而真实的自己。
    华玄空只是跟清杉说李临要请大家吃饭，顺便请了她。清杉想来不过是因为有一面之缘所以叫上她了。只有华玄空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个喜欢的姑娘或许这辈子也就只能是喜欢的姑娘了。一个晚上清杉都在看着华玄空和李临喝酒喝得最多，话不多都是微微一笑，最后变成哈哈大笑，就像都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那样，似乎是将这些年的委屈和可闷都融进了笑声里，随着海风飘散到各自的海角天涯。不知为何在散场时清杉依旧看得出华玄空眼里的落寞和遗憾，几个兄弟挨个拥抱李临道别，清杉、胡雪和李临的老婆在一旁默默看着几个大男人差点哭出来。张子于和胡雪送走了醉到不省人事的阿凯，李临回头看着身后的华玄空笑笑说：“明天就要走了，别记挂着，好好保重。”
    “保重！”
    活在那段青春里的人谁会知道这样的离别意味着什么呢？到了很难再见的年纪就真的不敢轻易说“再见”了，再不舍的分别也只能送上一句沉淀已久的“保重！”
    清杉和华玄空一前一后的往家走，清杉被迎面吹来的风冻得打了个寒颤。紧了紧大衣忽然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酒气，这种味道让她想起几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难怪那天晚上华玄空也是喝的醉醺醺的，原来那时候也是因为李临。接着就是那晚回家的路上……清杉摇摇头不让自己去想那件糗事。华玄空见身后的人一直没跟上来，一回头见她抱着双手慢悠悠的走着，小小的影子在微弱的灯光下像是快要被吞没在黑暗里，他多想走过去将她紧紧裹在自己的大衣里，多想告诉她所有为她的一切都要她一点点还给自己。
    清杉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一抬头被眼前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你怎么，怎么不走了？”
    华玄空一脸严肃，沉默着脱下自己的大衣没好气的罩子清杉头上，长长的大衣拖到清杉的小腿。清杉立即被浓浓的陌生气息笼罩起来，她不排斥但是觉得别扭。她将那句“你会冻感冒的。”生生忍回去了，她知道他不会听她说的，所以也没想着还给他，只是穿好衣服就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回头对还立在原地的华玄空喊到：“快走啊，冷死了。”
    华玄空看着一路小跑的清杉不禁无奈的苦笑着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深情的活着呢？”
    清晨的阳光洒到窗前，一只花白的小猫跳上二楼的窗台将睡梦中的清杉惊醒。她看着窗台上的影子起床去轻轻打开窗户，想去将它抱进屋里，不一会就随着她倒吸一口冷气，小猫也跳到了窗边的芒果树上。玄瑶敲门进来刚好看到清杉趴在窗台上，尖叫到：“清杉姐，你干嘛呢？”
    “小点声，小点声。小猫怕生，手被它挠伤了。”清杉被她的尖叫扰得头皮发麻。
    “喂，那是野猫吧，你也敢碰，这下惨了吧。”玄瑶还是不依不饶的盯着她的伤，她也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了。
    玄瑶的声音成功引来了隔壁的华玄空和清桐，两人冲进来看到清杉蓬头垢面的样子不禁好笑。“大清早的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你们看清杉姐的手被猫挠了，怎么办啊？”玄瑶尽力解释自己的吵闹跟自己无关。
    “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清桐拉着清杉的手掌皱眉，
    “快下楼吃早餐，吃完去医院打疫苗。”华玄空说完已经转身出了门。清杉见状将身边两个盯着挠痕的人推了出去，准备换衣服下楼。还没等她锁上门华玄空已经抱着医药箱夺门进来将医药箱放在床上。
    “手，先消毒。”
    “我自己来吧。”
    “给我。”清杉早已习惯了华玄空的不由分说，也只能听话的将手递过去。
    伤口被碘伏刺痛，清杉也只是皱皱眉头就过去了。只是华玄空擦拭伤口的时候会轻轻往伤口上吹气，细心可能是这个人的天真的特质，清杉很难看得到这样的华玄空，她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很多面，但是她相信每个人都会将自己最不不愿让别人看见的一面展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清杉晃晃悠悠的顶着一串糖葫芦走在华玄空身后边吃边看沿路的风景，但是满脑子其实都是遥远的事。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华玄空给她买糖葫芦的时候清杉都傻了，她笑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打针还用糖葫芦哄我？”
    “不然呢？你想要用什么哄？”
    “不对，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哄。”清杉觉得不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这样孩子气的对待了，突然受到这样的待遇还有些受宠若惊。
    “我们给玄瑶也带一串吧。”清杉突然觉得玄瑶才是家里最需要哄最需要和最适合吃糖葫芦的孩子。
    “你快点吃吧，你不说她就不知道了。”华玄空付完钱就大步走开了。
    “你这哥哥怎么这样啊，吃独食真的好吗？”清杉追上去笑着问。
    “她从小到大都跟姗姗一样偷着吃糖，所以现在已经补了好几次牙了。”
    “好吧，我争取在路上吃完。”清杉一口咬掉半个山楂，满口的酸甜让她觉得满足，虽然比不上北方的味道。但是这种属于小女生的味道她已经好久没有尝到了。她记得上一次吃还是在东北，和白宇泽去看冰雕的时候清杉站在小摊上纠结到底是吃冰糖葫芦还是吃冰葡萄的时候白宇泽果断的买了两串，并在清杉的注视下一串咬了一颗，清杉看着直咽口水。白宇泽笑着：“这么酸还这么冰，我还以为有多好吃呢，你怎么想吃这个的？”清杉看着他一脸厌弃的表情忍不住夺过来。
    “酸酸甜甜的多好吃啊，你不喜欢吃就给我，真是浪费。”清杉满足的吃完两串才反应过来那是白宇泽故意的，装作很生气的朝他翻白眼：“喂，你有用这种方式让我吃那么多甜食，你要胖死我呀！”
    “哪里胖了，就是看你太瘦让你多吃点嘛！”
    ……
    两人快到家的时候正好遇上华母和奶奶从市场回来，华母搀着奶娘远远的看着两人，笑着说：“妈，你看这俩个孩子，真是怎么看都好。不过等杉丫头下次回来咱们得催催了，阿空也不小了。”
    “阿空做事有分寸我是放心的，但是这件事上阿空不像是有把握啊，我们都先别说话，等他们自己好好磨。以前阿空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的，看样子这一次是遇上麻烦了，不过这样也好，杉丫头是个值得磨的人，这两个人注定是会有结果的。”华奶奶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还是免不了有些揪心。清杉走近了才看见华母和华奶奶已经在路口等着他们了，华玄空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奶奶等在那里，脚步也加快了些，顺便也转身去催只顾着嚼糖葫芦的清杉，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这时候都快走到家门口了，清杉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糖葫芦还剩下一半，华玄空看她嘴里塞满了糖葫芦着急的咽着，一把夺过去说：“好久没吃了，我也尝尝。”
    华母见状笑着呵斥到：“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妹妹抢东西吃！”
    清杉心里正愁吃不完呢，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也吃腻了。”
    “我记得玄瑶小时候也喜欢吃的，就是糖吃多牙不太好。还有那个，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阿空小时候老缠着他的那个，每次来家里都要跟玄瑶抢糖吃。”奶奶拼命想都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了，正准备问华玄空就被华玄空搀着截住了话题。“奶奶，我想吃你做的芋丸了，你今晚教我吧，不然在日本想吃都吃不到了。”
    “好好好，你想学今天晚上就好好教你。”一听说华玄空要学她最拿手的点心，奶奶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这一晚清杉又一次见证了华玄空惊人的学习能力，复杂精细的程序居然一点也没难到他。以后谁要是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因为这样将柴米油盐酱醋茶掺进生活的人算是会认真的生活的人的人吧！清杉忽然开始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会和白宇泽一起过上这样平淡到为一粥一饭费心思的生活，安静而充满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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