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潮声

    
    回棉州不到半月就开始考试，清杉一头扎进书堆里，就连清桐在一旁吵着叫她休息她也从不理睬。直到清桐走的时候才想起来去送他，清桐从未觉得自己会这样不舍离开清杉，自从听清杉说要去日本他就无数次的想过这一去他们的距离就再也近不了了，他劝自己：白宇泽是一个很完美的人，他是真心喜欢清杉，清杉也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自己应该祝福他们，作为哥哥他不能让清杉有任何顾虑，除了支持他无能为力。机场临别，清桐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怎么，还想得起来送我？还以为心都飞到白宇泽那去了呢！”
    “说什么呢，我不是怕这次再考不上就丢人了嘛。”
    “不用解释了，我这次是见识到了，你这种没良心的人我以后不会再帮你了。”
    “别呀，我保证我下次一定好好陪你，这次是因为考试我实在太担心了。”
    “考试不也是为了白宇泽吗？”清桐无奈的朝她翻白眼。
    “喂，你别得寸进尺啊，你说你是不是嫉妒我？”
    “少臭美了，我只是看你第一次被表白让你得瑟一阵而已，我早就答应那个追我一年的小学妹了，下次回来你可能要叫小学妹嫂子了！”若无其事的说出来却好像废了很大的力气。
    “哇，你居然骗我这么久，问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跟爸妈说？这么不信任我，是不是我哥啊？”
    “好了好了，下次回泸镇带着小学妹给你赔罪。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记得好好休息，别因为一个白宇泽就把自己累垮了，不然下次遇到他我对他不客气。”清桐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眼神却严肃起来，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清杉见状心里突然有些刺痛，这一次分别再见又该是什么时候呢，后悔这几天没有好好跟清桐待在一起，清桐会不会也很难过呢？
    “哥，要好好地，再见。”清桐已经走远了，清杉追上去叫住他但是依旧背对着她，潇洒的挥了挥手走进了人群中。
    华玄空去日本之前又去了棉州，说是有公事其实是特地去陪清杉考试。那天他送清杉去考场，一路上清杉都静静地看着窗外出神，其实心里紧张的要死，两手握着手心直冒汗。华玄空用余光看着她不禁笑起来：“不用紧张，你都准备一年了，肯定没问题了。”
    “啊？我没紧张啊，我这次肯定能考得上的。”清杉半天才反应过来华玄空再说什么，尴尬的笑着。心想这一次一定要考上，不然之前那些幻想就真的只能是幻想了。
    清杉刚从考场出来就看到华玄空站在大榕树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很显眼，不需要刻意寻找就能一眼认出来。还不知道他和李临的事之前她一直以为他就是那个会让很多人都嫉妒的人，智商长相和家庭背景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只不过现在在清杉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那样完美的人吧，每个人都会有别人看不到的忧伤和缺憾，无论在外人看来多么幸福的人，终究逃不过自己的一个人要面对的泥沼。
    华玄空抬眼看到清杉正缓缓地走在鱼贯而出的人潮中，低着头像是要将自己埋进高领毛衣里，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很好奇为什么她总喜欢黑白色的东西，从头到脚找不出其他的颜色，似乎和她这个人一样简单的认为这个世界所以的东西都是非黑即白，站在两个极端。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觉得她没有遗传到林珮精致的容貌，除了眉眼间有木家人独特的神韵之外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但是这张只能算得上清秀脸却让华玄空一眼就记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这样对她移不开眼，时常莫名的想起她的愁容，想起那些颦眉和浅笑，像是早已烙在心尖上的。
    “你不是有事吗？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清杉不想总是麻烦别人，她自知没有资格让所有人都围着自己一个人转的。
    “办完了，烈松让我顺便把你带去川城，奶奶想再见见你。”华玄空习惯性的撇干净自己在其中的关系。送完清杉华玄空回到自己家里，一进家门就被华玄瑶叫住：“哥，我发现一个好东西。”
    “家里什么好东西现在才让你发现的？”他刚说完就想到自己房间的书桌上放着的东西忘记收起来了。
    “交出来吧，那不是给你的，其他的随你选。”说着走上楼，原先放在桌上的木匣子果然已经不在了。
    “不是给我的？那你告诉我这是给谁的我就还给你。”玄瑶几分醋意又被好奇心给盖住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从小到大每个人都是宠着她。尤其是这个堂哥，对她从来都是好到没话说，所以他的东西只要她想要就绝对会给她。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给我，不然我把你早恋的事公诸于众。”
    “……哥，你这样以后是娶不到老婆的。你知不知道买了礼物就一定要送出去的？其实去年我就看到了，一直以为你已经送出去了呢。怎么留到现在？是不是那个女人不识相？你告诉我是谁我去帮你送。”
    看到玄瑶一本正经的样子华玄空心里一颤，这个小丫头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是天真呢还是真的长大了。不过反衬自己却觉得无比讽刺，自己或许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信心了和底气了。
    见华玄空只是对着木匣子浅笑也不回她的话，玄瑶急得想跺脚：“哥，这不像你啊，想当初就因为沈甜的一句话你刚高考完就跑回海岛求奶奶做风铃，那时候你……”
    “好了别说了，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的，你不要管。”华玄空立即从她手里夺过木匣子打断她的话，这些年来他不愿去回忆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也不愿去想那个消失了这么多年的人。但是玄瑶的口不择言让他开始认清现实，原来从那以后他所有的可望而不可即，所有的爱而不得都成了必然，这些不过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之一而已。这些年来他一刻没有停止过自责，甚至他总是给自己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惩罚自己。他明明可以很早就像清杉表明心意，可以抢在白宇泽出现之前就牢牢抓住她，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还没有准备好给她一生的安稳。他明明很恋家，很想奶奶，但是他偏偏主动要求去日本，一个人背井离乡的生活。他害怕自己太过幸运，生活太过美满会对不起逝去的李爸爸，对不起因他而失去父亲的李临。他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他爱的人替他承担一丝一毫的惩罚，有那么多人因为他而痛苦，他有什么理由坦坦荡荡的活着呢？
    玄瑶自知说错了话，只能怯怯的说：“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我收拾收拾明天该走了。”华玄空第一次对玄瑶这么凶，心里早就满是后悔了。
    玄瑶看着话玄空满眼的心疼，欲言又止又低着头自责的退出华玄空的房间。
    傍晚的房间没开灯，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华玄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完整的去回忆那一年的事了。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个只木匣子，打开又关上，指尖触上那支白玉簪子，凉意直逼心底。这确实是三年前就买好的，那时候他才刚工作不到一年，所有的积蓄加起来都不够买这支簪子的，但是他想要的东西却是怎么也不舍得放弃。于是那一年他都没有给自己放假，最后甚至卖掉自己最喜欢的手表和模型才凑够了钱。可是今晚被玄瑶一提醒才想到这样的傻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这样的自己让自己都觉得恶心，十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对一个人好。况且清杉不会是沈甜，自己的疯狂对于她简直是一种玷污。她那样简单的人应该有自己的好运，他不希望自己给她带来不幸。
    董曼萍看玄瑶一直担心的看着楼上，等了很久华玄空也没下楼吃饭，也就知道玄瑶肯定闯祸了。
    “大伯母，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怎么会说漏嘴了呢，哥肯定难过死了。”
    见玄瑶快哭出来了，董曼萍也不忍心责怪她。“没事，这道坎他总要自己跨过去的，没人帮得了他。”
    “可是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走出来，以后怎么办啊？”
    华志辉放下手中的报纸尽力掩盖一脸愁容：“没关系，我们要相信他，也要相信时间，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找到治愈的良药了。”
    “对，放心吧，你哥会放下的。”董曼萍也接着说，但是其实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担心，她只想尽力让自己也让其他人都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每个人的人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些永远也过不去坎，那怎么办呢？只要生命还没有结束就有时间来治愈，说不定这段治愈的时间里还会遇到那么一两个正好也在舔舐伤口的同伴或者真的能在千万人之中遇见那个属于自己的红豆呢？不是每个人都是悲剧，只是在我们未曾触及到的某些地方，还有许多未曾遇见过的一些人，他们有着我们不曾经历过的痛苦和心酸。
    这一次回到木家木烈槿一反往常的冷眼对清杉热络起来，清杉自然不知其原因，鉴于以往木烈槿的种种，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排斥，但是当着全家人的面也不好表现的太反感。二月的风吹走了许多寒意，江南的雪也早就不见了踪迹。湖岸的柳却依旧是蓬头垢面似乎想借着这早春的风梳理梳理一个冬季的颓靡。木家的院子里刚被人修剪过枯枝叶的芭蕉树冒着浅绿的新芽，褪去了整个冬天后的新生似乎充溢在每个角落。清杉接到入学通知书的那个晚上木家全员到齐为她庆祝，虽算不上是上什么天大的好事但是每个人都莫名的积极，就连木烈槿也一个劲的恭喜她，隔几天就要带她去朋友的聚会。
    清杉自知没什么艺术天分，和木烈槿这样的艺术生待在一起却并没有太大压力。木烈槿逢人就将清杉介绍给人认识，清杉渐渐也习惯了应对这样的场景，但是她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了。初一那天奶奶带着两个孙女去城边的万佛寺，与教友相遇时人人都问这个是不是给她抄心经的孙女，就连寺里的师父都直夸清杉有佛缘。
    奶奶和木烈槿在跟相熟的师父谈话，清杉觉得无聊就一个人四处转悠，走到一片竹林边的回廊上，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僧在溪水边洗签筒。清杉见这一幕觉得心里都清冽了许多，于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忽然签筒没拿好水流飘到了清杉跟前，清杉立即抓住了还给他。
    小僧笑道：“谢谢！还好你抓住了，不然我可要被师父责怪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
    小僧洗好了签筒又放到一边晾晒，见清杉还未走遍问她是否有兴趣抽一支。清杉走过去看着廊上的竹签都一支支反面朝上的放着，于是随手取了一支递给小僧。
    “这……”小僧一看愣住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随便说说就好。我不会见怪的。”
    “好吧，姑且听一听，我这只是皮毛，说错了也不一定。这支签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最近可能会有让你痛心疾首的事，但是对你来说却是一个转折点，也就是说你会很痛苦但是对你不一定是坏事……”
    “让你干点活就知道在这胡扯。”原来奶奶和玄瑶发现清杉不在便和大师一道来找她了，正好碰上清杉听这小僧解签。
    “没关系，我让他说的。”清杉笑着帮他解围，生怕最近连累了他。
    “师父，这是女施主抽到的。”小僧说着将手中的签递给了大师。
    大师接过一看便叹一口气：“万物有命，命中注定的磨难谁都躲不过，时间到了就该磨到头了。”说罢便将那支签扔进了溪水里被溪水冲走了。
    奶奶见大师的神情如此心里也早就担心起来了，想问问破解之法但是大师都说各自有命了，也只好作罢。
    大师见状也只好安慰眼前的祖孙三人：“不用担心，别人有别人的命，她有她的命绑不到一起的。都说她有佛缘，自有佛祖保佑，不过是经历一些磨难，只是需要花时间而已不碍事。”
    听完大师的话奶奶点点头心里也放下一块大石一般轻松了许多。只是清杉不解，别人的命是谁的命呢？
    考试成绩一出来清杉第一个就通知了白宇泽，白宇泽开心的大喊着：“太好了太好了！”似乎他比清杉还要高兴。这时清杉早已将万佛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满脑子都是半个月后见白宇泽的事。到时候樱花应该也要开了，这应该是一个很美的春天。
    林珮虽然十分不舍，但依旧忙前忙后的给清杉收拾行李。母女俩安安静静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也就只有这一年，她怎么也不想清杉离开自己的，但是清杉想做的事她也绝对不会阻止，她不愿成为清杉的羁绊。
    “用得到的东西都给你收上了，还有什么不够的玄空那里有，还有你爱吃的零食我之后给你另外寄过去。”
    “妈，你歇会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妈妈不累，你现在好好休息，到时候有你忙的。”
    “妈妈，你放心，我特地选了课时是最短的，一年多基本就能会来了。到时候我就在哪也不去就在棉州陪着你。”
    “好，妈妈安心在家等你。不过你是不是还没有通知阿空呢？快去给阿空打个电话。”
    “我记得呢，等一会就给他打。”
    “等一会又该忘了，你这拖延症得改一改了，快我看着你打。”
    清杉无语，只能当着妈妈的面给华玄空拨了电话，自从话玄空走后他们就没有联系过，一是清杉并没有想起来，二是华玄空也出奇的没有一点信息。这是这一年多来华玄空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她的生活里消失这么久。
    “空哥哥，我成绩出来了。”
    “什么时候来？”
    清杉听着华玄空疲惫的声音淡淡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下星期六。”
    “你一个人还是珮姨送你？”
    “我一个人。”
    “嗯，我知道了，到时候提前给我发航班号，我来接你。”
    “好。那个，你说没事吧？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好。”
    “没事，这几天加班比较累。”
    “那你注意身体，别生病啊。”
    挂完电话，林珮笑盈盈的看着她说：“清杉，你是不是该跟妈说说你和阿空的事了？”
    “妈，其实你们都误会我和空哥哥了，我们真的没什么。”她始终没有勇气将白宇泽的事告诉妈妈，心里有很多的不安和愧疚，但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她希望在每个人都是最好的状态下去接受这个好消息。如果他们在一起注定会是幸福的那就不会有任何的人和事可以阻挡得了，如果两人都准备好了那么他们自然会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她想要的幸福不在这一朝一夕，她想要的是余生的安稳。在爱情里无论前路走得多么的轻松，任何人都不会放过幻想未来可以更安稳，虽然是贪婪的恶习但是谁都改不掉。
    “真的只是我误会了吗？”林珮看清杉认真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忍，但依旧不愿相信。
    “妈，你要相信我啊，我下次回来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好，妈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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