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潮声

第九章 生命中的流星

    
    一个月后清杉从川城出发去日本,这是清杉第一次见到林珮和木凌州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明明曾经是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将彼此放进一个爱不释手但又永远不可能打开的匣子里?清杉不知道是否该庆幸自己是他们唯一的纽带。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独一无二更让人觉得喜欢的东西了吧!但是这一根独一无二的纽带有时候却更像一颗刺,她不希望自己成为这颗刺。
    “清杉,要不还是我送你去吧?”林珮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像是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了似的。
    “是啊清杉,就让爸爸妈妈送你吧,你一个女孩子我们不放心的。”木凌州也是一副担心的面容,这是清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木凌州。以前听赵玲说她大学第一个假期回家她爸爸在机场接到她的时候居然哭了。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了,但是眼前的木凌州让她觉得她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担心。
    “爸,妈,你们放心吧,华哥哥不是说了嘛,到时候他会接我的。再说了我都到北方上了那么多年学,这次也是一样的差不多啊,没事的。”尽管这些年来清杉与父母的关系也不是那么亲近,但是什么都抵不过血脉相连,她不愿让他们为她担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倔强呢!到了一定要给家里打电话,自己细心一点别丢三落四的,还有你去哪必须跟阿空报备或者让他带你去,你刚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就先跟阿空住不许自己在外面租房住……”林珮唠叨个不停,清杉只是微笑着答应转头看到木凌州在一旁欲言又止,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要相信你女儿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清杉笑着抱住林珮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木凌州笑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满眼都是温柔。清杉又转身抱了抱木凌州说:“爸爸,好好保重身体。”那一刻木凌州终于忍不住落泪了,自觉对怀里这个从未亲近过的女儿亏欠了太多,这是第一次两人真正像父女那样亲近,她是他遗失多年的珍宝,失而复得却依旧像是离得很远。
    见爸妈拭泪清杉也觉得心酸,但还是替他们擦掉眼泪笑着说:“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走了。”转身进安检口的那一刻眼泪才止不住的滑下来,清杉抬头望着机场开阔的天空眼泪渐渐止住了。但是心里似乎有些怪怪的,其实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离别,就像当初一人北上也是从未有过想家的感觉,现在呢?她突然有些害怕,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深情的人,但是也从未意识到自己是个无情的人。
    突然广播里开始播自己的航班号,清杉拿起椅子上的背包却不小心将手绳挂断了,两颗珠子嗒嗒散落在地上。这声音让清杉心头一阵紧张,倒不是心疼这手绳,只是莫名的觉得慌乱,那一刻心跳也紧促了几分,有些自责怎么这么不小心。
    直到飞机起飞清杉都还是觉得今天有些奇怪,清杉从小就是无神论者但是自从感受过外公去世前的预兆,清杉就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有预兆的,只是但愿这一次只是自己多想了。她试图将手绳串好但是红豆的一边出现了一条裂纹那是以前没有的,她有些难过,这是她跟白宇泽唯一一对的东西,还是北方那个初雪午后收到的最好的祝福,怎么会裂了呢?此时空姐正在给身边的乘客递水,可是没接稳全撒在了她的裤子上,这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这才发现身边原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女孩的身边应该是她的爸爸,女孩看着她有些怯意,女孩的爸爸急忙用日语道歉,空姐也给她递了毛巾。她微笑着说:“没关系。”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中文。身边的小女孩听到她说中文开心问:“姐姐你是中国人?”
    “是啊,我是中国人。”清杉也笑着回答。
    “真好,我妈妈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小女孩眼里没有了原来怯意,反倒满是欣喜。
    这时女孩的爸爸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补充道:“她的妈妈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
    清杉微笑着点点头,见小女孩好像不太搭理她爸爸就不多说什么了。
    “姐姐我叫秦蔷,秦始皇的秦,蔷薇的蔷。因为我妈妈是西安人所以聚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你去日本旅游吗?你一个人去日本吗?”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姐姐你……”
    “安静一点,不许再打扰姐姐了。”秦蔷的爸爸转过头有些严肃的对她说。
    清杉笑着说:“没关系不打扰,她很可爱。”
    秦蔷的爸爸听了她的话才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秦蔷。秦蔷全程撅着嘴也不看她爸爸,却跟清杉聊得很开心。
    “姐姐,你可不可以给你的联系方式?你回国可不可以的帮我带点东西回去。”趁着她爸爸去上厕所秦蔷偷偷从自己的小背包了拿出纸笔给清杉。
    “好呀,但是你为什么不让你爸爸帮你呢?”清杉小心的问她。
    “他不是我爸爸,他只是我妈妈的朋友。我妈妈托他照顾我而已。”秦蔷有些难过的说着,见那个男人回来了立刻收好小本子悄悄对清杉说:“姐姐,以后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当然可以啊,你想找我就给我打电话。”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终于落地了,虽然和秦蔷聊了一路很开心但是清杉并没有忘记手绳的事,一下飞机就给爸妈打了电话报平安,可是在等行李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华玄空的电话,他说临时有事不能来接她了,让白宇泽开了他的车来接她应该快到了。清杉心想华玄空也太不靠谱了,之前说的好好的,居然临时变卦。她也没想到白宇泽才到日本一年就考了驾照,她尽力不去想不好的事但是,心里还是莫名紧张起来。等车的这段时间漫长而煎熬,她期待着早些见到白宇泽,看看这一年来他瘦了还是胖了,白了还是黑了,但是不知为何怎么总也开心不起来。
    时间过去了半小时,依旧没等到白宇泽的电话,清杉更加着急了,打电话过去结果关机。这时候秦蔷和那个男人等的车正好到了,秦蔷站在原地看着清杉不愿上车,那个男人走过来用中文对清说:“这位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搭我们的车。”清杉斟酌良久还是说:“谢谢不用了,有人来接我。”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来了,是华玄空的电话,这一刻清杉似乎安心了许多。
    “你还在机场吗?”
    “是啊。白宇泽还没到,手机也……”
    “他来不了了,你先打车到医院。”她还没说完就被华玄空打断了,华玄空镇定的声音让她觉得害怕。
    “医院?他出什么事了?”嗡的一声,她似乎浑身都动不了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先过来吧。”
    她半天没缓过神来,大脑一片空白。“姐姐,快上车,我们送你去吧。”
    秦蔷拉着她上了车,一路上秦蔷也出奇的安静,像是被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只要这样想白宇泽就真的没事了似的。但是她知道华玄空没有在电话里说清楚就一定不会是没事,可是她不愿相信,至少在到医院之前她要祈祷不会有事。
    到医院也是秦蔷提醒她,她才匆匆忙忙的下车,走出去几步才想起来转身说了声谢谢。那个男人下车拉住她问:“需要帮忙吗?”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狠狠的点头。
    华玄空接到电话也出来找她,当看到华玄空满身是血的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的时候她差点瘫倒在地上,那个男人立即扶住她往病房走。她不愿进病房,在门口死死地抓住华玄空的手问:“他没事对不对?他没事对不对?你说啊。”她睁大了眼睛等华玄空说“对。”可是华玄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不说一句话。最后她狠狠的甩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走进病房,病床上的白宇泽像是睡着了一般平静,额头的伤口也已经凝结住。初春里带着凉意的风拂过蓝色的窗帘,窗外的樱花打起了几个不显眼的花苞,像是在试探这个春天是不是足够温暖。
    清杉静静地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头枕着床沿,目光空洞的望着不确定的地方。华玄空走近了伸手拉她起来,说:“回家了。”她依旧什么也不说径直往屋外走去,回到公寓华玄空带她到她的房间,全程只有华玄空嘱咐的几句话。她一头栽到床上卷着被子,华玄空欲言又止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才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清杉紧紧闭着眼,想睡一觉就好了,这些都是梦。说不定明早起床她还没出国,或者她还没有与白宇泽重逢,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可是她的脑子里总会出现白宇泽苍白的脸,听到白宇泽的笑声。她却止不住的在哭,渐渐的白宇泽走近了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的手碰到她的脸好像比泪水还要冰。他笑着对她说:“你怎么这么傻,哭什么呀,我不是在你面前嘛。你晒好的木瓜带来了吗?要记得喝,以后不许哭了,答应我,好不好?”清杉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的点头,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留下来。这样才发现白宇泽给她擦过眼泪的手指一点点消失了,最后眼泪所到之处都变成了一片白雾,白宇泽也像一缕烟消失在她面前。
    清杉想拼命喊他的名字可是嗓子依旧是哑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挣扎着自己醒过来才发现这是一个梦。凌晨三点的阳光已经照上了窗台,脸颊和耳朵也浸在枕头上一大片的凉意里,她没由来的突然开始讨厌这样急匆匆就升起的太阳。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如果可以她想一直睡下去,醒来要面对的会比梦里还要可怕。华玄空做好了早饭在餐厅等着清杉出来,他已经用了一个晚上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件事的完整的告诉她,或许她不愿知道,不愿面对,但是无论怎样他都没办法看她痛苦。
    白宇泽的父母第二天到了日本,清杉不知怎样面对这样同她一样绝望的人。一直以来白老师在清杉眼里是活得最乐观最年轻的,但这次见面似乎变了一个人,就连白宇泽常常引以为傲的黑发基因也盖不住一夜间就爬上鬓角的灰白。白母见到遗体的那一刻彻底崩溃,清杉全程看在眼里却始终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不仅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也无法痛苦到死去活来。这世上有许想多的悲哀是眼泪和痛苦无法匹及的,任何一次哭泣和抱怨或许都显得这悲哀少了几分真实。在清杉看来他一直都没有离开,他的声音还在,他的身影还在,就连这里的空气里都还留有他的气息。她不愿为此颓废,相信这绝望不是要表演给别人看的,一个人的哀伤绝不能成为全世界的看点。
    清杉已经记不清白宇泽父母是哪天走的了,只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白宇泽的母亲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白老师来不及拉住她,只是对清杉说:“这不是你的错,你阿姨太伤心了才这样的。”
    清杉强忍住泪水低着头对他们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们,她害怕他们悲痛的眼神会灼伤自己最后一道屏障,害怕自己的悲痛会决堤。
    在我们的生命里都有那么一些人注定只是过客,在特定的时期里陪伴够了就再也无法将那些舍不得抛开的镜头重来一次,也有极少数的人会在一生相遇的千万人中逆流而上,无论如何艰辛也会走到你身边,成为你余生中重要的角色。那些能留下遗憾的无论是谁,见过了,就不会忘记,爱过了,就是一生。所有的错过都是此生缘浅,所有的遗憾都是生不逢时。躲过了误会和阻碍,消除了距离和畏惧,却没有料到长短不等的生命永远配不上完美无瑕的爱情。
    清杉第一次见到上野的樱花烂漫还是因为秦蔷。两个月平平静静的过去了,她似乎早将所有与白宇泽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定时的跟家里人通话,与为数不多的朋友寒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住在一起或许就连华玄空也会觉得她早就放下了。
    清杉刚上完课从教室出来就被一个女孩紧紧抱住,她被吓了一跳,低头好好看了看才认出来是秦蔷,她正纳闷秦蔷为什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到了自己的学校,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学校上课才对的啊。
    “是不是很惊喜?”
    “你一个人来的吗?你哪位叔叔呢,他知不知道你来找我?”清杉还是忍不住扫她的兴。
    “不用管他,我想去上野看樱花,我妈妈说上野的樱花是她见过最美的樱花了。但是我一个人去太无聊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你这样逃学可不好,叔叔会担心你的。”清杉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人四处乱跑,到目前为止清杉自己还没出过自己上学的城市,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最后实在受不了秦蔷的软磨硬泡还是答应她一起去了上野,秦蔷的撒娇技能是她见过最厉害的。
    在去上野的火车上清杉一直在想怎么联系上那个秦蔷的叔叔,他要是发现秦蔷丢了肯定担心死了,可是那天也没留下联系方式,突然想到那天华玄空也见过他。清杉想华玄空应该会有,可是今天也不是节假日都在上班也不知道华玄会不会看到她的信息。
    “那天送我到医院的那男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有,你要干嘛?”
    “我回家跟你说,现在解释不清。”
    “你不是下课了吗?没回家?”
    “嗯,我有点事。”
    “在哪?要我陪你吗?我下午刚好没事。”
    “不用,我自己逛逛就回家。”
    清杉似乎习惯了这些年来华玄空那种像亲人一样的关心,哪怕是胜过家长的担心和有些过分的约束也让她觉得很正常了。
    华玄空发过来一张日文的名片,渡边毅博某进出口贸易公司的部长。
    “你好,我是林清杉,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林小姐你好。”清杉给他的印象是很深的,那天将失魂落魄的她送到病房之后就没见她出来,那个接她的男人很客气的道谢,两人也互留了名片才回到车里。
    “今天中午秦蔷来我的学校找我了,现在我和她在上野。不好意思没有及时通知你就擅自带她出来了。”清杉觉得很抱歉,如果渡边早就发现小蔷不见了那应该担心很久了。
    “没关系,我很清楚小蔷的任性,刚到日本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她,她肯定不习惯,难得她那么喜欢你,麻烦你帮我看着她了。”他早就料到秦蔷会去找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都忘了嘱咐秦蔷那位林小姐刚受过重创,不要去打扰人家。不过现在看来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那你放心,我会把她安全带回来的。”清杉一直不明白秦蔷为什么会跟这个男人来日本,看起来两人的关系也并不好,只是那别人的事,她也不好过问。
    她想自己想秦蔷这么大的时候还生活在幸福的小家里,有爸爸妈妈,有清桐,还有……对,还遇到了白宇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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