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美不美

    
    43 棍术
    严蕾站在门外, 陆遥站在窗前, 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几步路的距离。
    屋子里没有开灯，两个人谁都没出声。
    又过了好久，陆遥本以为严蕾已经离开了，动了动麻木的四肢，就感到衣袖被人拉住了。
    略略低头, 小孩子软软的手指带着试探和犹疑，浅浅地捏了一小片布料，再将视线上移, 月光下隐约可见纯黑眸子里的水光一片，荡漾着撞进了心口。
    严蕾不是个乖孩子, 却莫名让他心软。
    “陆遥，我不会离开你的。”
    孩子的承诺总是轻易出口, 从没人想过让他们真的实践。很多年后，严蕾早已忘了这天晚上对陆遥说过的话，但是她却从未失信过。
    就算所有人放弃陆遥, 她也不曾放弃他。
    所有人都对陆遥失望, 她也不信那些人的一个字。
    初入俗世的小妖精总是信赖着那些不计得失对他们好的人类，并会用所有的时间回报。
    方丈入土为安，葬礼后的各项事宜处理完毕，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陆遥最后去扫了一遍昔日方丈划给他的那一片落叶地，将那把为他身高准备订做的竹扫帚放回墙角, 脱下僧袍, 方才牵起站在桑葚树下等着自己的严蕾的手, 一如初见时那般温和笑道：“我们走吧。”
    飞机尾翼在雨过天晴的天空滑过一道弧线，消失在了天尽头。
    再下来时，已是异国他乡。
    他们的目的地是严沉海送给严蕾一座庄园，严蕾对酒窖里的葡萄酒没有兴趣，却极爱在葡萄藤下荡秋千。
    陆遥已经是上小学的年纪了，严沉海便替他报名了当地的一所私立学校。
    虽然严蕾失落于陆遥不能一直陪着她，但是她自己也要上幼儿园，倒也勉强接受了。
    暑假很快到来了，往年严蕾大多都是出去度假，可是今年因为陆遥来了，她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严沉海也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小孙女对陆遥也就是新朋友的新奇，过了一阵子就好了，可眼下来看，每天放学都吵着要和陆遥玩得她没有丝毫消停的迹象。
    相处了一段时间，严沉海不得不承认，陆遥的确是个极温柔的孩子，刚长出来的头发柔软黑亮，加上严蕾什么好吃的都要和他一起分享，之前有些营养不均的他开始不断抽条。
    短短几个月就长了好几公分上去，相应的，身上的肉也没能留住多少，适合他身高的衣服都像是挂在树枝上一般空荡荡的。
    严蕾却依旧粘着他，每天里皱着眉头往他身上扑，忍着被骨头咯着疼也不消停。
    严沉海觉得不好，便让严蕾叫陆遥“哥哥”，却一次次无果。
    夏日的傍晚偶有微风过，卷着刚从地窖里挖出来的冰桶的凉意吹向葡萄藤下的两个孩子。
    陆遥也不嫌热，抱着严蕾坐在自己腿上，给她讲着今天学习里的事情。
    严蕾也不是真心想听，只是觉得陆遥身上凉凉的，味道也是香香的，关键是还不招虫子，所以特别喜欢黏着他。
    严蕾听着陆遥的声音，本来都昏昏欲睡了，突然就想起一件大事，努力睁开圆溜溜的眼睛，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陆遥，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
    陆遥闻言一愣，随后弯了弯眼睛：“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严蕾皱起小眉头，“安娜说学校里经常会欺负黑头发的，你要是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我让人揍他们。”说着，还挥舞起了自己小拳头。
    陆遥一把捂住小孩子紧握的拳头，浅淡地眉梢弯起，几缕刘海垂下，和浓烈的睫毛叠在一起，岁月静好的模样。
    “没有人欺负我，放心吧。”
    ……
    远处的玫瑰花丛送来馥郁花香，严蕾的声音在风里飘散：
    “陆遥，我也想上小学了。“
    “你还小。”
    “唉，我怎么那么小呢，我要是大一点就可以保护你了，像女王一样！”
    陆遥哑然失笑：“好啊，那你要快点长大啊，女王陛下。”
    严蕾突然抬起头，认真看着陆遥：“我是女王，那你是什么？”
    陆遥笑弯了眼睛：“我是保护女王的骑士，守护着你从公主长成女王。”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指间流沙般的过去了。
    虽然陆遥的一年级只上了一个月，但在严沉海的要求下，他成功了升了一级。
    私立学校的课业内容本就比公立学校要多上许多，回来后他还要跟着严沉海找来的几位家庭教师学习。
    严沉海是真的在培养他，哪怕他们现在在国外，却依旧有国学老师教课，严蕾偶尔会去蹭课，但都在各种文言文的攻击下睡得天昏地暗。
    除了国学经典，严沉海还找来武术老师，陆遥的生活一下子被排的满满当当。
    陆遥的文化课老师对他都是一致好评，但是几位武术老师那儿就不行了。
    因着几年的寺庙苦行僧生活，陆遥本就比同龄人要清瘦，耐力再好体力也比不上，严沉海对他的要求不是花架子式的强身健体，而是要他学会真正的对战。
    陆遥的棍棒老师是个退伍下来的前雇佣兵，平日里总是冷着张脸，长得虽不是凶神恶煞，但是全身都是“我不好惹”的气场。
    他对陆遥是真的狠，陆遥每次上他的课，都要受不少皮外伤。
    严蕾一开始还不知道，直到某次往陆遥身上爬的时候，碰到了他衣服下的伤口，听到他的闷哼后强硬地拉扯开衣服。
    小小少年骨骼凸起，肩头上时淤青的棍痕，有几道还透着青紫，看得人心惊胆战。
    严蕾咬住下唇，水润的眼睛大大睁着：“谁欺负你了！”
    陆遥依旧是温和的模样：“上课时候总归会磕着碰着。”
    “是吗？”严蕾半信半疑：“那我晚上也去。”
    好在这周三次的棍棒课已经上完了，陆遥觉着以严蕾的性格也就待一俩晚上，倒也无伤大雅，便答应了。
    却不想严蕾这次一陪就是好几天。
    周一晚上的棍棒课前，陆遥给了严蕾一个魔方让她自己玩，趁着严蕾玩的入神的时候，陆遥悄悄去了活动室。
    一身训练服的教练已经在场了，陆遥按照他的要求扎好马步，刚刚扎了几分钟，训练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严蕾手里捧着魔方在教练的死亡凝视下蹲到角落，继续拨弄。
    半个小时的马步后，陆遥撑着有些软的双腿拿起场边的木棍，朝着教练方向走去。
    第一轮训练是陆遥使用上节课教的棍法主动攻击教练，小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身高差距明显，陆遥只能凭借着敏捷度来攻击，但是双方实力差距巨大，陆遥又怎么可能伤的到教练。
    连续高强度的主动攻击让陆遥的体力迅速流失，挥舞棍子的手臂越来越酸，力气也越来越小。
    “你只有这点本事吗？”教练的暴喝声让严蕾都抬起了头，在陆遥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严蕾的目光一点点变的冰凉。
    “在对战的时候，连主动攻击都做不到，你还不如站在那儿等死！”
    陆遥咬住下唇，放弃了保存体力留着第二轮被攻击时躲闪的想法。
    教练依旧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训练室里，陆遥撑起身体，平静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脚背绷起，所有的力气汇聚到腿上，教练眯了眯眼，瞳孔里映出少年猛然跃起的身形，高举的棍子朝着自己袭来，教练冷冷笑了下，侧身要躲，却不料陆遥突然将棍子扔了过来，教练眼里划过诧异，但是为时已晚，他的小腿被陆遥狠狠踢中，虽然以陆遥的力气而言，这狠狠对他也一般。
    教练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但很快就换上之前的冰冷。
    “陆遥，一个战士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弃自己的武器。”
    陆遥勉强站定，低着头也不说话。
    “现在，你的武器在我手里，轮到我来了。”
    蹲在墙角的严蕾突然摔了手里的魔方，塑料制的格子四分五裂散了一地，而训练场中，教练已经开始了攻击。
    偌大的训练场中，陆遥在教练密集的棍棒下闪躲，棍子在教练手里舞出了残影，他们两人好似一场猎物的追逐，陆遥再快再敏捷也还是个孩子，黑色的棍身时而落在他身上，他却连查看伤口都顾不上。
    教练还是放了水的，要不然随便哪一棍都能让陆遥再也站不起来，但是这落在严蕾眼里已经是不能忍受。
    “住手！”
    训练场中的两个人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严蕾换了几种语言也没能阻止，气得她直跺脚，最后踩着一地的魔方碎片冲向了训练场中。
    教练皱了下眉，却没有因为严蕾的到来而停下攻击。
    “陆遥，你要靠一个小孩子要帮忙吗？”
    陆遥撑着膝盖喘了下气，抬起头时目光平静：“阿蕾，回去。”
    严蕾跺了跺脚，“我不回，我不能让你这儿被打！”
    教练发出一声嗤笑：“大小姐，他和你不一样，你可以做一辈子的公主，可是他却只有自己。”
    “你闭嘴！”严蕾懒得听他胡说：“你这样打他，就真的能教会他了吗？”
    “能。”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严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愣在了原地。
    教练绕过她，继续刚刚的攻击。
    严蕾转身看着他们，突然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在教练的棍子落下之际抱住了陆遥。
    教练手里的棍子只来得及撤回几成力气，严蕾被打中后背，当场疼晕了过去，只是那最后一句“我也要学”清晰地响在训练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