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奸臣之宦妻

138.第一三八章 尽日惊风变(上)

    
    这模棱两可的话虽则叫关廷有些揣摩不到意思, 可闻言也不再追问什么, 只立在一侧颔首恭敬将今日的事禀了上来:“亭洲王今日也托人送了礼上来, 除却刑部司, 只怕其余六部主事的臣子都有。”
    藩王非皇意不得进帝都, 可恰逢巡陵兹事体大,各地藩王才随召进京来随君王参拜皇陵。自古以来, 藩地虽疆土有限, 但规模极具, 除却藩王继位或岁朝进贡等重大事宜需上奏朝廷外, 几乎自治,相当于是个小朝廷。亭洲是当今晏褚帝外戚李氏的藩地,也是当今朝中唯一可自主拥兵的藩王, 而亭洲王李忠吾算起辈分来是当今圣上的表兄弟。
    当年太.祖在晏褚帝之母容妃死后便将晏褚帝封王送回藩地,一则以作安抚之意;二则也昭示天下, 藩王之后代永无继位大统的可能。一经数年过去,王朝改写, 太.祖的本意被篡改,该继藩王之位的成一国之君,而新任的亭洲王呢,及冠后在一帮老家臣的簇拥下如愿掌权,文成先帝时期, 有藩王作乱, 毗邻的亭洲接了帝都派来的八百里加急授命后发兵帮助朝廷清君侧, 此后亭洲西南以南一带再无藩王, 大片的土地并入了亭洲。
    而李忠吾自继位以来沉迷嬉乐,人荒唐起来,连抢夺臣妻这样的事都干过。从前还曾闹出笑话,为了个烟花女子一路从亭洲追到帝都城来,后来被监御史一本参奏闹到了晏褚帝跟前。就藩的氏族进出帝都有限制,没有传召进了帝都的城门,若是无人发现还好,一旦被瞧见呈报上去,够吃一壶的。
    此事一出,晏褚帝立马派人去探个究竟,却见这李忠吾当时正爬在花船的?板上,教人蒙着眼睛象个哈巴狗儿似地被那烟花女子骑在背上,还汪汪叫逗人乐呢。人儿逍遥得忘乎所以,旁边还有瘦马奏着十八摸的淫词艳曲,丝毫不管私自进京来会带来什么厉害的后果,直接将历代亭洲王颜面都丢尽了。做起藩王来没有章法,却会做人,懂得讨好收买朝中大臣。
    瑛酃扶着茶盖轻刮了刮茶沫子,薄唇勾起时,如画的眉目愈发地凌丽:“他既然有心要拉拢,朝中众臣自然个个都不能落下的。”
    这李忠吾自三年前私自进京,被君上训斥一番,直接赶回了亭洲,之后岁朝进贡或是其他事宜都不待见,就算是亭洲王没有眼色,他幕下的谋臣倒不是干吃白饭的。
    闻言,关廷道:“可他这样大张旗鼓,只怕惹得君上更加嫌隙。”
    “亭洲王就是个短见的废物。他这样君上对他倒不会太有忌惮。”,瑛酃这头放下了杯盏,心里头已然有了一番盘算,笑道:“你以为君上如今看重的是这李忠吾才留的面子么?他看重的是‘亭洲王’,亭洲是他外戚的藩地,当年孝恭顺削了他祖父的权,要的就是想掌控。可亭洲出了个不争气的藩王。”
    但胜在手上有个好筹码,亭洲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又拥着二十万兵马,与彦稷朝的百万雄师相比虽是不能抗衡,但也不能小觑。晏褚帝需要势力支撑他与班晨抗衡,当然就要打起亭洲的算盘来。
    关廷道:“如果真让君上收了亭洲的兵权......”
    他有自己的担忧,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慕氏有镇守边关抗击寇奴的三十六万,莫氏暗里操控城中把守的四十万,如今的四大家族,有至始至终都根基稳固的,有后起而居上的,可在彦稷朝世袭罔替了三百多年,手里的人都会认主。文臣武将各占一方,朝中文臣香氏割据了大半江山,真到那认真讲究起来的那一日,不止要文力,如今慕氏到了慕少榕手中,盛够了香氏的树荫,要自成一派独立开来,公良氏虽掌着朝中大半财力命脉,香氏那二十万兵马还能有什么作为?
    拿着佛珠,冷白指尖轮着木患菩提一粒一粒数着,慢慢地,他凝神,缓声道:“且容杂家想想。”
    夜宴开始时,鼓乐吹笙,但是坐席都两百余席,这次宴会规模宏大,各地藩王,贵族士人,基本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将都来齐了,后宫除了镇守东宫的孝恭顺太后,几位新晋的美人都列席在内,随坐在帝君下侧。帝王列席时万人齐声跪拜行礼,气势如雷震天,令人咂舌,莫菁躲在众人堆里也就蹲着做做样子,古代人爱搞阶.级崇拜,平日里行礼鞠躬逃不掉,如今是能免则免,她也没啥个人信仰。
    等晏褚帝落座发话后,众人才一一列席。从前她没见识过这么大型的宫廷乐会,今天开了眼界愈发觉得这趟随行来得愈发值了。偷偷四处打量,在位的臣子没有几个相熟的,歌舞开始,表演的优伶才貌俱佳,但有莫听素珠玉在前,与莫听素相比都显得逊色,心里想象着莫听素在宴会上艳冠群芳的情景,她开始愈发地期待莫听素的节目。
    若要问她对莫听素的感觉,必定是复杂难言的。同为深宫之中,与莫听素的交集颇少,从前莫听素替她解围时的秀慧,那夜同为撞见宫女被处死时莫听素显露出的一丝柔弱,再到现在见莫听素独自躲在一处吹奏笛子时的落寞,这样一个人,热情而不失温婉,俏丽而不失柔情。
    即使与晚琉光一模一样的脸,假的永远成不了真,想必此时的莫听素也十分清楚,或许这是莫瑾有意而为之,可比起现在的莫菁,确实是这样性情的莫听素才更像晚琉光的女儿。莫氏之女这个身份现今于莫菁而言无关痛痒,莫菁看得极淡,她也隐约感觉到莫瑾有意回避“莫竹青”的真实身份这件事,从前躲在阿灵身旁受阿灵所庇护,不可避免会与莫瑾有所接触,曾不止一次有意无意地试探莫瑾的反应,可莫瑾云淡风起,有时甚至刻意回避,显得疏离而淡漠,似并未有所在意。
    权贵至大的监栏院之主亦然,瑛酃甚至没有深究那个风雪夜,在行馆时莫竹青为何失态闯进他房间,没有探究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便一头栽进来一同沉沦。
    莫菁心想,无论出于何种缘由,这世上大抵也无人在乎她做回莫听素,那她拿着一个虚名又有何用?莫竹青是谁?她只要记住自己是晚琉光的女儿就够了。那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在这乱世里曾经给予自己的温暖值得自己铭记一生。也许正是因为这点,每一次面对莫听素时,莫菁看待她的心情甚至带了些许的怜惜。
    宴会正式开始,莫菁被安排去给藩王侍酒,故而位置靠前,看得清前排的众人。文臣武将各列一侧,悄悄将目光随意一放,莫菁瞧见右方第三排便是慕少榕,见他面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却一杯又一杯地独自灌清酒,大有长醉不愿醒的意味。莫氏的家主莫烨年正列同侧第一排,此时也正举杯,锦衣华服,似笑非笑,莫菁敛眸低首,抓着酒壶的手愈发地用力,有些不以为然地染起唇角,心里头已有另一番盘算。
    片刻后,她又若无其事地为身边的藩王将空了的酒杯满上,她跪在一侧倒酒,却有些心不在焉,那藩王倒似察觉到什么东西,跟前大好的歌舞表演不看,一杯酒的功夫就转着目光盯着莫菁看了好机会。
    莫菁再心大也被这探究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可又不敢兜头兜脑正面迎视,这是宫廷礼仪,一个不慎都会落得不敬的罪名。
    谁料到这位藩王手支下颐,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没人注意,轻佻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本王说象谁,我瞧了你好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你眉眼间竟有几分象那帝都第一美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现今已为宫妃的莫娘子。前年在中秋宴上离远地瞧上一眼,便叫本王心神癫荡,思怀至今,你一个小小宫娥眉眼间生就得如此相像,倒是好福气。”
    这语气听起来简直就是个浪荡公子,这人直接就当她是陪酒的歌姬了,莫菁有些生气,悄悄抬了抬眉眼,咬了咬牙,故意将酒壶的酒洒在这人胸前,“哎呀,婢子不是故意的,求王爷饶恕。”
    莫菁将酒壶往桌上一放,就头触地面上求饶。其实她心里贼得很,只要求饶求得快,又是君王宴请群臣的会上,料到他也不会闹大。
    果然,那藩王正拿帕子抚着胸前濡湿的一片欲发作,耳边却听见那软软糯糯的甜哑嗓音,一时竟愣了神,就象心发痒,被人挠了一下又落不到爽处里去。
    莫菁哪里知道这位藩王的心思,只是一时报复爽了,低头等了许久也没见这藩王发话,心里头正奇怪,抬眸偷偷睨了他一眼,就见这人整一个二愣子似的。
    眼见情形不对,两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就想溜之大吉:“婢子手笨脚笨的,叨扰了王爷雅兴,现在就下去领罚,回头叫贴心的姐姐过来给王爷侍酒。”
    行了个礼,手里捧着半空的酒壶,起身时无意间却瞥见他的腰牌,上头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正是刻着“亭洲”。
    莫菁脚底抹了油,迫不及待退到宴会后方,一把将酒壶塞给了身旁的宫人,交代了事宜,急忙地跑出营外透气,本来想着看莫听素的表演,现在也没了这个兴致。谁想才出来没多久,兜头就遇见了关廷。
    莫菁在跟前行礼。
    关廷也觉得惊讶,拱了拱手后才道:“从前长运峰一别至今已半年有余,没料到在此处遇见竹青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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