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那枣那人

    
    出了城，大约十五里，绕过一个小山包，在国道旁有个学校，广明中学。
    从2007年九月一号开始，马丽雅开始在这儿教学。
    暑假里来应聘的时候——那校长室根本没有广告上那么豪华，广告上只是印了大校长王广明在老板桌旁跟电脑的合影，根本没拍水泥地板中央那块澳大利亚——什么也不问，光问你教什么。
    你说教高中英语，好，她（此人是王校长的夫人何校长）马上翻开高二课本，随便指一篇课文，下一节课就叫你上讲台。不给你时间备课，也不给你参考书。讲完了，留下你的电话；要是用你，就给你通知。
    马丽雅讲完课，何校长要记她的手机号，她说，“哎呀，还不知道哩，刚换了卡。人家赠送的，俺忘了不换卡了！”
    何校长一皱眉，有手机不知道自己的号的不多也。
    “那你打我的号。”
    马丽雅一掏出那个又黑又大的第二代摩托罗拉，一个小青年就蹦了过来，“哇，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哥大！我大爷就有！合现在六千块钱一部！”
    有识货的啦！谁不为为自己家的古董自豪啊，马丽雅很兴奋地说，“嗯，很结实，很沉重，可以砸核桃…”
    何校长却不耐烦地对那小青年挥挥手，“你干你的活去！＂然后记下了马丽雅的手机号…
    人家何校长对马丽雅的二哥大根本没兴趣，一眼都不看。
    八月三十号，马丽雅接到了何校长的电话，就来了…
    一开学，当然先开会。在座的是全校70多位老师，其中40多个新面孔。民办学校嘛，是个暂聚态——有国办学校退了休来发挥余热的，有大专院校毕了业暂时先在这儿干着，等着考研考公务员考在编老师的，也有像马丽雅这样有个英语特长，又偏偏好为人师，跑来过过教学瘾的。
    王校长不在，何校长也没来，主持会议的是董校长，也是退了休新来的。
    董校长在实验小学和十一中当过多年的校长，是县里教育界的名人。他慈眉善目，满面春风，一开口说话，果然人人喜欢。
    “在座的各位老师果然都是年年轻轻，朝气蓬勃啊，早就听说广明中学只要年轻的，不要年老的，看来我还真是破格录用！”
    话音未落，三只手举了起来，个个都说，“我也是破格录用的！”
    大家有礼貌地笑笑…
    一个是朱老师，教高中化学，大鼻子，秃脑袋，马丽雅觉得他实在应该穿圣诞老人的那身红衣服；一个是魏老师，教高中地理，脸上凝固了一辈子的认真严肃与郑重，他们俩都是王广明的老师——当然破格录用！另外一个姓赵，不知王广明打哪弄来的——此人五官相当端正，但是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玩世不恭，嘴角挂着一丝愤怨甚至狰狞…
    接下来董校长极详细极耐心地讲他的人生履历——哪年哪月中学毕业，哪年哪月当民办老师，哪年哪月在哪儿进修，哪年哪月在哪儿当校长…
    马丽雅想，如果腾地一下站起来对他说——这些您不用讲啦，没人问你凭啥来当校长——会怎么样？
    正胡思乱想，忽然有人碰碰她的胳膊肘子，“下面请各位老师做个自我介绍啊，我已经讲完了，来，从这位老师开始…”
    好家伙，看来校长旁边这个位子应该是主任啊，要不，我新来的算老几，怎么从我开始？
    “鹅，咳，我是教英语的，来这儿之前在另一家民办中学教英语。教了两年，教着教着，鹅，没学生了，那个学校就没了，我就来了…鹅，就这些，谢谢！”
    大家还没来得及鼓掌，董校长小心地问，＂哎呦，这位老师，你把那个学校教没了，不会把这个学校，也教没了吧？”
    哄堂大笑！
    马丽雅感觉脸皮立刻长厚许多，还有点儿发热，她勇敢地抬起脸，深呼吸…
    大概董校长觉得玩笑开过头了，想哄哄她，就陪着笑脸说：“老师你贵姓？”
    “马”
    “我们县有个马赫印老师，你认得吧。”
    “我爹。”
    “哎哟，你父亲马赫印老师是我们县的艺术家，他给我们十一中做的子路塑像，真是太好了！那神韵！我们本想再做一个，就去濮阳考察，濮阳那个呀跟你父亲做的不能比，我们回来就把你父亲做的那个镀了层金…”
    “我爹闲着没事呢，要做可以再做。”
    董校长盛赞马丽雅的父亲，马丽雅可没有感到受抬举。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