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那枣那人

    
    一
    童童，大名叫贺麟童，壮壮的，虎头虎脑。
    童童很会关心人。
    老师在楼外放车子的时候，楼门会“砰”地一声就开——他在窗户前守望着，等着给老师开门呢。
    若是下雨了，不用大人说，童童会主动给老师找雨衣。
    妈妈想要二宝，跟童童商量，童童还很高兴，“行行行！我要有弟弟妹妹了！”绝对想不到，这弟弟妹妹将来是要跟他分财产和爱的。
    童童爸是单位里精诚工作的那种人，什么单位，我忘了，反正他工作能力非常强，他一去，那单位就发下工资来了——他小的时候算命的都说他有官相哩！为人自然好了，没有不信任他，尊敬他的，只是千万别在外面喝酒！喝酒的时候听人家夸学习好的孩子，回家来必揍童童一顿——因为童童什么都好，就是学习不好——酒醒后再千方百计哄童童，加倍对童童好，比如，陪他减肥，陪他打篮球，要啥买啥。
    童童妈是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医生，省里的心脏外科专家。若有病人半夜三更心脏停止跳动来就诊，童童妈能使他苏醒复活。对这个职业的自豪感使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人命关天，在这样的工作面前，一切都得让路。
    结果就是童童的爷爷奶奶带童童。
    整整小学六年，童童都是把玩具装在书包里背着去上学，而不是课本作业。
    所以，好几年老师都把童童放在流放区——教室的最后一排。反正童童不学习。
    从来都是爷爷奶奶参加家长会，爸妈就从来不知童童学习有多差——童童智力没问题啊。
    暑假在电脑前打两个月的游戏，开学前奶奶领着查了查视力，要是还是1.5，就很欢喜，觉得没失职。
    二
    童童上初中了。家长会老师坚持要爸妈参加。
    童童妈去了。老师说，童童要是这样下去，就不能在我这个班。
    童童妈知道了情况的严重性，开始把童童关在家里写作业。
    可是爷爷总是前来搭救——童童，咱不写就不写，别累着，你看爷爷从来就不写作业！
    爷爷真的从来不写作业，坐拥万贯家产。
    城中心靠南一点儿，公园往西包括菜市场以及那一大片门头房，都是他的。
    年轻时被误抓误判，两个月后放出来，公家补偿了他三千元。那时候三千元是很大一笔钱。
    爷爷他有头脑，立即投资一个锯木厂，然后发了家。
    童童妈当初在乡镇当医生。
    两个人谈成后，爷爷问爸爸，你想好啦？
    童童爸说，人又漂亮又能干，医学院毕业，我连高中都没上完，你还想叫我找啥样的！
    于是一天晚上，爷爷提着一提包美金去人民医院院长院长家。院长夫人正要去国外旅游。
    院长夫人旅游回来，童童妈调进了这个医院。
    凭你什么大学毕业，没有我你进不了这个医院！
    为了童童写作业的事，高唱学习无用论的爷爷和望子成龙的医生妈妈经常闹僵。
    闹僵了就不许童童上爷爷家去…
    然后每个周末的早晨奶奶巴巴地给童童送早饭——羊肉饺子啦，肉馅儿火烧啦，馄饨啦，小笼蒸包啦，肯定不是妈妈从超市买的面包。面包有啥好吃的？又没馅儿。
    童童的叔叔要结婚，爷爷问，她娘家给多少钱？
    十万。
    我给你二十万。别叫她欺负你！
    这个叔叔学开车的时候，大清早在城郊的国道上练车。这时候车辆少嘛。
    一个小青年和着拖拉机突突的节奏正嗷嗷唱着，忽然从乡间小道拱上了国道！这时候车辆少嘛！
    谁都来不及闪开了…
    小青年立即猴儿一般跳下，保住了命，但是吓掉了魂儿，蹲那儿两眼发直。
    叔叔从车里爬了出来，走过去，问他，“你想怎么着？”
    好大一会儿小青年才回过神来，说，“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反正只好认倒霉啦，赔就赔。不外乎出去打两年工，就算是长见识。
    “给你换个新的，旧的你拉走，怎么样？你又没受伤。”
    咦？小青年眨眨眼，抓抓头，闹不明白，怎么大清早撞烂人家的车，人家还赔个新拖拉机？
    然后他看着叔叔打电话，然后他就有了新拖拉机，然后他就把这奇遇吹呀吹…他一直闹不明白，为什么…
    10岁，童童就有十万元的压岁钱了，用自己的身份证存在银行里。咱用得着拼死拼活地写作业吗？
    三
    为了跟爷爷的读书无用论抗衡，从初一，妈妈就给童童找了家教，每个周末都补英语和数学。童童也挺像模像样地学。
    每门都能及格呢！语文有时还能考全班第二名，80分！
    童童很有成就感！别忘了我小时候是背着玩具上学的！
    但妈妈不满足——“人家谁谁谁…”
    啊！妈妈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是中国小孩儿的魔咒！任凭你再努力，再勤奋，再拼命地赶，那个“人家谁谁谁”是你永远也追不上的恶梦般的存在！
    当然，童童一听是谁谁的名字就来气！就想罢作业！
    “你叫我跟他比啊，我上小学你们怎么不管我！”
    可是老师已经说了，谁要有一门不及格，就得离开这个班。那多丢人！童童热爱这个班和这个班的老师。老师天天夸他品质好，性格好！
    于是，还得写作业，写作业，写作业…
    还得认真写，不认真老师会撕掉……
    其实童童很想考军校！他崇拜他的一个团长爷爷！
    有一次团长爷爷跟老太太吵了架，一个人从南京军区回老家，上了火车一亮证，哎呀火车上的服务员个个毕恭毕敬地伺候他，围着他团团转！下车的时候，个个笔直笔直地站着目送他！
    团长爷爷年轻的时候，有一回看仓库。那天下着大雪，正好一个领导来视察，看到雪地里那一圈圈脚印，二话没说，一下子提了他当团长！
    最好玩的是下面这个故事。
    童童的一个叔叔也在部队上当兵。某一年要去某个秘密的地方，好像去了就得“消失”。那个叔叔自己愿意了，可是他家里不愿意叫他“消失”。
    于是那个团长爷爷就让童童爸在前面走，他自己在后面跟，手里拿着东西。
    他们进了一个个办公室，办了一道道手续，盖了一个个章，十分顺利！
    还记得童童爸的面相不？——他十分有官相——他后面有个团长给他拿东西，谁知道他有多厉害！…故而一路绿灯！
    “还考军校呢！昨晚打游戏打到12点，也不写作业！”
    昨晚童童妈在上夜班，但她有确凿的证据。
    “我辛辛苦苦一星期，到星期五晚上还不叫我玩？我星期六星期天都得上课！”
    “人家谁谁谁上初中的时候…”
    那个谁谁谁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