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那枣那人

又见爹娘,又见爹娘

    
    不光我经常想起二伯母,堂哥也一闭眼就能见到爹娘……
    堂哥毕业于师专地理系。
    他的高考志愿本来是物理——在高中他学的是理科,物理特好,从来没有难住他的题,天晓得不知怎么被地理系录了。地理在高中可是属于文科啊。
    但是堂哥上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其刚必折,其坚必摧”,所以命运安排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
    再说,他考学那么不容易,考了好几年呢,考上就不错了。
    他一点儿也不郁闷,一点儿也不悲愤。既没有理想破灭,从此一蹶不振,也没有因为被录来学文科而感到抑郁屈才。
    你知道,地理这玩意儿就包括人文与自然,几乎无所不包,所以堂哥挺博学,既会背《时间简史》,也会讲易经八卦。
    堂哥来在镇中学上班没几天,就征服了学校里一个最温柔最漂亮的女老师红怡,把她娶进了门。
    红怡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家原是世世代代读书的,是乡绅,也就是地主,后来即使被打成成了黑五类,祖辈传下来的对学问的信仰与尊重也没变。
    红怡的母亲除了上街买堂西,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她老人家总是安安静静的,从来不去人堆里说长道短,从不大声说话,也从来不训孩子。她三个孩子个个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好训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镇中学由镇里发工资,五百块钱的工资发四百就顶天了,发不全不说,还拖欠。
    儿子即将出世,一家三口再加上红怡的母亲,就是四口;另外作为儿子,堂哥还要月月给父母生活费——老父亲偏瘫了。
    生活靠这点儿收入太难了呵。
    堂哥结婚成家时的的喜悦和满足感全没有了。
    于是三十岁的堂哥决定考研。
    堂哥奋斗了五年,考上了。
    当你为了个目标而奋斗的时候,别人看着你挺苦,其实你是欢乐的。
    因为生命中最痛苦的其实是无聊,你因为奋斗而远离了无聊。
    堂哥去天津读研究生,红怡去省城读本科——她通过了专升本。
    则跟着红怡去省城读小学,红怡的母亲自然跟着。
    红怡半工半读,不上课的时间全用来做家教。
    堂哥读完研究生,要去教大学了,二伯母却查出不治之症!
    想当年,二伯母刚嫁过来的时候,两根长辫子又黑又亮,我爹见了就央求她——他想用来当胡子唱戏。
    想来年轻时的二伯母该多么健康多么美呵!
    离那时才三十年呵!
    为什么好人总是那么不幸呢?
    堂哥去大学报到。那个大学却也不在市里,而是在一个小城的西南角,有公交车通过去。堂哥每天早晨坐班车去上班,晚上才回市里。
    儿子由姥姥陪着在市里上学。
    红怡回到了她原先上班的镇中学——离儿子160里——回来伺候公婆。
    堂哥绝对是个放养主义者。不是不管儿子,而是,男儿的命运干嘛不由他自己把握。
    当儿子天天玩动漫,学习成绩惨不忍睹的时候,堂哥既不去找老师谈话,也不没收儿子的电脑。
    儿子参加了一个门户网站搞的程序设计大赛,得了全国一等奖,说,我要去那个公司上班。
    堂哥说行。
    这时,儿子还不到十七岁。
    二伯母和二伯父去世后,国家才有了新农合。
    堂哥慢慢地还清了为父母治病借的债,慢慢地有了房子,也慢慢的有了车,可是一闭上眼,就觉得他那苦了一辈子的双亲就在他身边,就在车里,就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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