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成天往东屋里跑。
老宅的东屋里面住的是二伯母一家五口。堂兄比我大四岁,堂姐比我大两岁,堂妹比我小一岁。
二伯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好!就是好!
(小孩都有一种很奇妙的直觉,他自己用不着别人告诉他一个人怎么样,他也说不出这个人怎么样,但他就知道这个人好不好,可不可以喜欢这个人。)
我永远记得二伯母那双又大又深的双眼——她有足够的智慧什么都能看透,而她这个人也绝不会,绝不会说半句虚情假意的话。
家里开饭了!韭菜肉馅的水饺!
可是我偏偏跑去东屋里喝红糊糊——就是高粱面的糊糊。
二伯母家刚出锅的水饺,也一定会给我端过来一碗。
我爷爷奶奶很难为情。真是的,这孩子,不懂事!
可我就喜欢和二伯母做的饭,我就是喜欢和二伯母在一起!
因为二伯母家有种东西很温暖,就是希望。
在二伯母的心目中,孩们子个个都是未来的大学生,都是有出息的,都是大人物!
小孩儿们再幼稚的话,她也当真的似的,认真听。
她给你纠正过来的时候,不会堵住你的嘴,叫你从此不再说话。
她从来都瞧得起小孩儿们——小孩儿再笨,,他该不长么?他还小呢,你知他将来会是什么!而大人,可就越长越老喽!
我最爱听的一句话是:“那怕什么,你长大了保准行!”
无论你这个孩子多么不好,多么讨人嫌,二伯母眼里的你全都是二十年以后那个有出息的你!
堂哥高三复读了好几年。一年又一年地回去复读。
二伯母总是笑着对儿子说:咱明年一定能考上!
二伯母每年头茬的香椿芽,全都卖掉,衣服也补了又补,能省的钱都省下来,好给孩子们交学费。
再苦不就这几年么,人生一辈子长着呢,以后会越来越甜,二伯母常说。
教育,据说百分之二十是播种,百分之八十是期待。
堂哥师专毕业在镇上中学里教书,结了婚成了家有了儿子之后,想考研了。
二伯母全力支持。就像当年供儿子上高中考大学,她三天两头上学校里去看儿子。
头茬香椿芽又舍不得吃了。
儿子又不是没工资,新麦子打下来的新面她还是要给儿子送去。
什么都她想着儿子,因为儿子在奋斗,儿子会更有出息,她呢,只想给儿子在后面使使劲!
堂哥考了好几年,终于考上了一个师大的研究生。
二伯母那个欢喜,那个骄傲啊——儿子要教大学哩!
堂哥研究生毕业后还真教大学了!
二伯母感觉有点不舒服,查了查,却是……!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个字。
第二年,瘦得已经干枯的二伯母撒手人寰。
她的一生全都用来浇灌一棵叫做希望的树。
这棵树,永远在长,长,长……
堂哥的儿子永康读了一年高中,学习不好,退学了。
但是奶奶在天国看着他啊。学习不好的孩子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孩子啊。
永康参加了全国最大的门户网站搞的的一个编程大赛,得了全国一等奖,就去了那个公司上班。
作为新员工,第一个月,是八千。一年之后,就是年薪20万了……
二伯母一定天上有知——孩子有的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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