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那枣那人

    
    从我家往北，到了路口往东，顺着从一个坡下去，便是村里的池塘。
    从北往南四个村——我们村是个大村，镇政府所在地——一共四个池塘呢，古时候挖的，挖出来的土打成围子墙了。
    哦！池塘！夏天的时候，满池塘全是碧绿碧绿的荷叶，婷婷净植的荷花。
    站在荷塘边上，你往前弯弯腰，伸伸手，就能够着几个莲蓬。
    夜晚，你坐在池塘边上乘凉，闻着荷花的芬芳，看那茫茫的月色下，池塘简直如仙境一样！
    你不会嫌蛙声聒噪。你会觉得，青蛙就属于池塘。
    世界*静，青蛙才歌唱。它们若因为你的到来而停止歌唱，你会觉得，是你打扰了它们的歌唱。
    冬天的池塘也很可爱！除了个别地方留下的几枝枯荷，池塘表面全是冰！
    小时候，冬天就是冬天，冰那么厚，村里所有的小孩儿都上去，也没问题！有月亮的晚上，孩子们在上面玩得多欢畅！无需担心掉进冰窟窿——除了个别的年份，要远离池塘北面的边缘。
    若是不会滑冰呢？你盘腿儿坐在一块木板上，两手各拿一根尖头的短杖，往冰上一撑，哧溜一声，能滑出去老远！
    沿着池塘之间的路往东走，池塘东边，便是大片大片的杨树林。
    秋天的杨树林多么美呵！
    满地金黄金黄的落叶，刚落下来的还那么软，摸着还那么新鲜，叶脉那么清晰。
    树上黄叶子稀疏了，抬头便可见蓝得像透明的玻璃似的天空。
    偶尔，几缕白云悠悠飘过，显得那天空那么高那么高呵！
    若是手拿一个耙，你用耙搂树叶的哗哗声，也是那么好听！
    穿过杨树林，便是故乡的河，那个流淌了千百年，哦，不，或许几千年的故乡河。
    故乡河在县志上有名字的，很美的名，叫金线河。
    因为没有水泥禁锢她，所以她是健康的母亲，她的甘甜的乳汁，就在看不见的地下，滋养着这块土地上的一切——那成片成片的灌木，树林，果园……
    人们都骄傲地说：河直十里出状元，看我们村出了多少研究生博士！
    极目远望，河的尽头，就是天。天，那么大啊。河，那么长啊。
    下过雨之后，河水自然是浩浩荡荡；可是平时，它是一条快乐的河，无忧无虑的河，像童年一样，它自由自在地流淌，欢快地流淌。
    哦，它美得令人心醉！……
    河滩上的沙，那么细，那么净！在这儿，哪个小孩不玩沙堡啊！在这儿，随处一挖，用手挖，下面便是凉凉的清泉，淌不尽的。
    水，那么清！你张开手指，让小鱼从指缝间游过，也可以用手捧小鱼——手掌半张开，看小鱼游过来，迅速捧起，啊哈，小鱼和水有可能都从指缝里漏出去！
    水边有几块大点儿的石头，女人们在那儿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洗完就把衣服摊开在极干净的极细的沙滩上。沙子在太阳底下晒着，滚烫滚烫呢！
    等最后一件衣服洗完，别的衣服就干了！
    女人们乐哈哈地端回家去。
    她们结伴而来，是来玩的呢！
    夏天的晚上，人们带着自家的凉席，去大桥上乘凉。
    老人们回忆着很久以前的的事儿。
    有时候，云淡风轻。有时候，月朗星稀。
    有时候，繁星满天。有时候皓月当空。
    无论什么时候，在大桥上都是美的。
    你放眼望去，看那那白茫茫的沙滩，多么空旷！
    凉风袭来，你伸开双臂，飘飘欲仙！
    夜深了，人们凉快透了。
    不知谁开头打了个哈欠，人们卷起凉席回家去……
    童年故乡的美景，我给女儿描述了一万遍。
    女儿没有那么美的河。女儿只有公园里的湖，以及城外那个河岸被石头和水泥砌起来的河。
    现在，故乡桥还在，河还在，只是那极干净，沙子极细的，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滩完全没有了。
    这个大二的暑假，女儿要去荷兰做暑期科研。
    荷兰，一个风车郁金香的国度，也许很美吧。
    但是，不论何处的风景，都只能是你欣赏的，而不是像故乡的风景那样，长在你的生命里，深深地嵌进你的记忆里！
    一听小丫头要出国，我那九十岁的爷爷就说：“学好了，要回来啊！”
    女儿笑笑说：“当然啦！”
    当然啦，就像施一公，他在美国呆了20年，还是回来了。
    因为我们都是河的孩子，都是这块土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