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那枣那人

    
    一想起天堂里的静如姐，苏宛如只想哭。
    静如是二爷爷的长子良骐大爷的长女，只比苏宛如大一岁。
    怎么二爷爷家的人，大多像二爷爷，无论有什么事什么委屈全都憋在肚里呢？
    良骐大爷似乎一辈子都不怎么敢说话，言不达意，还呜呜哝哝。
    他弟弟良骥叔叔，十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大人去北京跑买卖——那一年二爷爷走了——虽然在外面练得敢作敢为也敢说，可惜离家太远。
    良骐大爷的四个女儿，数大女儿静如最老实，最不爱吱声，也最逆来顺受！
    良骐大爷家的老幺——那个上世纪80年代超生的儿子金牛，倒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当年就是为了他，苏宛如的爷爷替良骐大爷交了400元的罚款。
    静如姐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家伙。
    那家伙好像一年四季在外面做买卖，不晓得做什么买卖，反正不赚钱。
    反正他一回家，要账的就跟进来。
    有一年过春节，他回家了，要账的也跟来了，把静如姐养了一年的猪拉走了。
    静如姐做了饭，到床边喊他起来吃，他却猛地揪住静如姐的头发，就是一顿暴打！
    静如姐不晓得他的债坑到底有多深，也不晓得到底要用多少钱才能填平。
    静如姐似乎感觉不到生活有什么奔头，也不知道希望在哪里，欢乐在哪里。
    反正以后的日子里，她都愁眉苦脸，终日不见笑容。
    养了几只鸡，卖了钱，给爹妈买了新褂子，默默地拿过去，却从来不说自己的烦恼。
    邻居们都翻盖新屋了。
    静如姐家住的是老屋。
    老屋漏了个大窟窿，在屋里都能看见天，那家伙也不盖新屋。是没钱么？
    那年阴历六月，暴雨连连，静如姐特别害怕，不敢在里面住，就抱着孩子会娘家住。
    雨季过去之后，秋高气爽，静如姐回家去了。
    当然，她到回家，在屋里还是一抬头就看能到天。
    那么，从这个能看见天的窟窿里，静如姐都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反正从那以后，静如姐失了魂魄一般，什么也不想了。
    院子里有一口老井，她的心思似乎就围绕着那个井。
    那年十冬腊月，大门开着，却不见人影，只听见井里有动静……
    她从井里出来以后，还是在井沿上坐着。
    良骐大爷吓得赶紧把那井填上，又赶紧借钱给女儿家盖屋。
    可是已经晚了——新屋盖好了，静如姐住进去还是丝毫感觉不到幸福和欢乐。
    你知道，张国荣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还是从高楼上飞下来了。
    医生说，那是一种病，叫抑郁症。
    良骐大爷带着她去省城治。
    但是静如姐最终还是没治好，大家也没能看住她。
    就像欧也妮的的母亲，静如姐没有一句怨言，像洁白的羔羊上了天。
    对静如姐来说，幸福似乎也是只在天上啊。
    静如姐走了才两个月，那家伙居然有了新欢。
    在外面打工的金牛一听说，眼里充满血丝，狂怒着跳上火车，奔到他家，对他挥舞着拳头，咆哮着：
    “俺——姐——哪？”
    于是那家伙不知打哪弄到了盖屋的钱，还给了良骐大爷。
    每年金牛给静如姐上坟的时候，哭得两个人都拉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