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衍看着身下的少女,水眸盈盈,脸颊泛着红,嘴唇微肿,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她的长发和衣衫都已经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却格外惹人怜爱。
唯有那个眼神,冷静,沉着,带着点嘲讽与冷漠,和她现在的模样一点都不搭,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忍不住眯了眼,觉得这样的她,比起之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好看,美得惊人。
“我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她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邵衍起身,就要离开,沈碧月一把拽住他。
他也没挣开,垂眸望住她,唇角一勾,“怎么?你还想再来一次?”
“我也打了你一次,巴掌印还留着呢,怎么,殿下要是不怕丢人就出去,臣女绝不阻拦。”
“不如咱们一起出去?”邵衍反拉住她的手,沈碧月连忙缩回手,恼得很,眼神冷冷地瞪着他。
“当初你说,你不想爬上孤的床,现在这个。”邵衍轻轻踩了一下地面,手指也往下指,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长,“也算是床吧?”
沈碧月很冷静,并没有被他的话带偏,“你刚刚到底什么时候醒的?”
“很重要吗?都已经亲过了,还是说,若孤都是神志不清,那多亲你几次也没关系?”
沈碧月真是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流氓了!
“殿下若是再说这种话,就直接娶我吧。”
“娶你?”邵衍将手拢进袖中,似乎有些意外,她对他避之还唯恐不及,完全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的。
沈碧月看出了他的意外,略显冷淡地扯了一下嘴角,“占人便宜,许人名分,殿下这样身份的人,我也不会有太多要求,更不要求隆重盛大,只要遵循祖制,三媒六聘,许正妃之位,便足够了。”
直接要的就是正妃的位置,她的胃口已经大得出奇了,还说什么要求不多。
邵衍眉梢一动,道:“你想要正妃之位?”
“殿下可能习惯了占人便宜,姑娘家的便宜可不是白白给人占的,既然做了,就得付出代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豫王妃的名头来交换,我也不算吃亏。”沈碧月抬起袖子擦嘴唇,又用力抿了一下,确定再也尝不出任何一丝血腥味才停下。
“原来在你心里,孤的王妃之位和你的清白一样重要。你凭什么以为豫王妃的位置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豫王妃的位置的确只是看起来风光,实则累人得很,光是伺候殿下一样就足以让人呕心沥血了,想想这样还是不够划算,也罢,不要了。”
改口得这么快,倒是让人心生不悦,邵衍眯了眯眼,“与孤逞口舌之快会让你觉得高兴吗?”
沈碧月唇角一掀,“比起其他人,能够说得殿下哑口无言便是极大的愉悦,况且今日殿下的行为……以前我还觉得奇怪,经过今日这一遭,算是猜到了一些,关于殿下偶尔会发病的真相。”
“所以呢?”对于她会知道这件事,邵衍并不感到惊讶,毕竟他在她的面前已经发作过数次了,要是她再察觉不到半点端倪,他都要怀疑她本就是个蠢笨的了。
“殿下的这个秘密一旦宣扬出去,只怕很容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她眉梢眼角都染上了隐隐约约的笑意,虽然轻浅,还是能够很轻易就看出来,她是越来越不怕他了,这么一想,他突然弯下腰靠近她,眼神盯住她,手指往她唇上落。
“你说,是什么秘密?”
她将脸往旁边一偏,他的手指落空,也没觉得尴尬,很快又缩了回去。
“这就是你刚刚主动亲孤的理由?利用孤来擦掉你唇上的血?”邵衍直起身子,淡淡看着她。
“亲过一次,与两次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亲过了。”
她看得很明白,邵衍之所以非想着法子押她过来,是料定了自己会因为见了彩鸢的血发作,天风又不在身边,不好脱身,若是借故离开,也难免有人会怀疑,索性拿她作挡箭牌。
“少拿孤的话来堵孤。”邵衍淡淡瞟了她一眼,抬脚就要出去,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模样。
沈碧月连忙揪住他,“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怎么能出去!”
他的嘴唇还带着伤痕,是被她咬破的,这一走出去,一下子就会被人看出来的,到时候想也知道是她弄的。
“既然这样,方才下嘴的时候怎么不晓得轻一些。”邵衍不疾不徐地说,倒是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到了脱身的法子?”她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若是皇帝没有来,她一个人也好脱身。
“要孤带你一起走?”
他刚说出这句话,沈碧月立马就松了手,脚步一迈,直接就朝外走。
邵衍不动,静静看着她,一直到她的手放在门板上,伸手去推,他才沉下眼眸,猛地移到她身后,将她整个人往后扯。
她晃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你还真想拉着孤一起出风头?”她那副模样,一看就知道两人在耳房里发生过什么事情,邵衍头一次碰到有人这么豁得出去的,一点也不顾忌后果。
“殿下急什么,刚刚不是很想离开吗,一起走,也有个伴。”沈碧月淡淡道,她这人本来就没多少仁慈心,拉着他下水,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再说了,他既然想好了脱身的法子,说明他也无意和她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两人的关系本就是隐在水面下的,一旦摊开,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
“孤不缺伴,豫王府也不缺你这样的人来当正妃,省省那些心思。”邵衍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扔给了她。
沈碧月接住,手指不住在布面上摩挲着,尽管是粗布,也不是寻常人家的那种粗布,摸上就能感觉到是极好的料子。
扯着粗布,正要问他这是做什么的,就被他拉过手指,放进嘴里狠狠一咬,咬完就甩开,将头扭向一边,也不看。
她倒吸了一口气,缩回手指一看,已经出血了。
“你……”恼怒的质问还没出口,他已经打断了她。
“涂在脸上,就当做你脸上有伤,待会儿就用这块布遮着脸,出去的时候不要说话,只管扮可怜。”
沈碧月:“……”
他已经都做好安排了,还给她手上来了一口,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压根就没给人半点拒绝或是抗议的机会,让她想生气,偏偏又只能憋着。
“那你呢?”手指的伤口不小,血一直渗出来,她趁着血干之前往脸上涂。
“皇姐的命大,还不用到你赔命的时候。”
“冲着你来的?”
“你怎么不认为是冲着你来的?”
“不是人人都有胆子敢谋害长公主的,哪怕是恨我入骨的沈碧燕,她就算要算计我,也不会挑着那些她惹不起的大人物下手,万一失手了,可就不单单是被驱逐出去这么简单了,换而言之,今天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被彩鸢看见,就有谋害的嫌疑,同样是栽赃嫁祸的手段,我曾经栽过一次,自然是印象深刻。”沈碧月看了邵衍一眼,轻轻甩了甩手,感觉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
“这一点殿下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唯一让她感到疑惑的是,邵衍和长公主一向不合,两人之间还隔着驸马爷的死,若是他们谋害了长公主,刚好是称了邵衍的心意,他们没理由做这种事情。
反过来想,他们一直都是和邵衍对着干的,要是邵衍和长公主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这样呢?
“你怀疑是鬼手?”听她话里的意思,她也猜到了鬼手。
“我只是随口说说,最重要的是殿下怎么想,就算真是他们,这是殿下和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
邵衍很想看她此刻的表情,可一想到她脸上都是血,便放弃了。
脚步一抬,不是向着门口的方向,而是走向堆满杂物的角落,随意拿起一块插着铁钉的木板,往地上狠狠一砸,发出巨大的响声。
沈碧月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天色已经呈灰暗,耳房内的光线也跟着灰暗,她往里边一缩,整个人几乎与灰暗融为一体。
邵衍走到门口,抬脚踹开门,外头守着的侍卫皆是吓了一跳。
“殿下。”
“去告诉陛下,沈家姑娘并非是谋害长公主殿下的凶手,不过,她长得和孤一样好看,孤不想看到她的脸,让人速速送她回去沈府,以后少出门,让孤看到了,别怪孤手下不留情。”
侍卫将这话转达给皇帝的时候,皇帝沉着一张脸,憋着火,想骂一声混账,可当着众人的面,这里面还有他的朝臣,不好发火,便打发了钱公公过去看。
钱公公回来之后,神情有些为难,皇帝心里立马有了不详的预感。
“沈家姑娘怎么样了?”
钱公公说:“回陛下,沈家姑娘一直用布捂着脸,手上有血,脸上也有血。”
话点到即止,可已经足够明白了,豫王怕是动了人姑娘的脸。
“豫王人呢?”
“早就走了,现在只怕已经在豫王府了,豫王殿下还让人留口信,要陛下务必公正查案,不要误伤了好人。”
皇帝气得咬紧了牙关,这混账,什么不要误伤好人,他自己判了人沈碧月无罪,却毁了人的容貌,还有脸说这种话,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自己倒回王府逍遥去了。
“长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回陛下,毒已经解了,无性命之忧,只是身子太过虚弱,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既然长公主无事,就让太医去给沈家的姑娘看看。”若是伤口不严重,那还好,要是真毁了容,这件事就难办了,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魏国公说这件事。
魏国公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病,府上的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还真没脸面对魏国公。
钱公公没动,“陛下,沈家姑娘说了,她这张脸撞了豫王殿下的不快,她不想治,只想回家。”
皇帝一愣,“不治?”
姑娘家一向视容貌为性命,更何况是沈碧月这样的美貌,怎么会不愿意医治呢?
“沈姑娘看起来被吓得厉害,整个人缩在角落里,灰尘都脏了一身也不愿动,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情况不太妙。”
这时候,沈碧欢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臣女请求将大姐姐带回家,大姐姐想必是受了惊吓,若是强行给她医治,只怕会适得其反。”
沈碧欢的这番考量不单单是站在沈碧月的立场上,也是站在沈家的立场上,要是沈碧月真因为受了刺激而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就不好了。
豫王伤的人,皇帝终归是站在愧疚的那一方,此刻听沈碧欢这么说,即便一想到魏国公就觉得头疼,但也不得不答应,目前的情况看来,这是最好的法子。
沈碧月回沈府的时候,一路上都用那块粗布紧紧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只是双眼紧闭着,看不清情绪,天色暗,沈碧欢也很难看清楚她脸上的情况,只好作罢。
她将这件事告诉甘苓的时候,甘苓十分惊讶。
“她的脸被豫王殿下弄伤了?”
“大姐姐一直捂着脸,我也不能确定,还是让府医尽快过去看看。”
甘苓看了一下天色,“你晚点再过去看看月姐儿,别让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念头,注意看她的脸,要是实在伤得严重,回来告诉我,我再让府医过去,现在天色晚了,要是直接让府医过去,只怕会惊动老太太。”
沈碧欢答应着,垂下了眸子。
甘苓怎么会看不出沈碧欢的异样,她伸手拉住沈碧欢的手,“虽说老爷子将月姐儿交给了你,但这件事情是豫王所为,和你无关,月姐儿的那张脸,我早就猜到可能会惹祸,之前是惹了则哥儿,后来则哥儿被送了出去,那件事就算消停了,没想到这回还会惹上豫王殿下。”
“阿娘想说大姐姐是红颜祸水吗?”
“你只要将我刚刚说的那番话牢牢记在心里就是,月姐儿无论遇到了什么事,好或是坏,都和你无关。”甘苓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女儿知道了。”
沈碧欢最后还是没能看望沈碧月,因为泊云居早就来了另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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