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这么快就同意退婚,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沈岐喝了口茶,脸色忽然一僵,手指不易觉察地紧了紧。
沈碧月就站在他的旁边,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沈岐是强撑着来的朱府,尽管离开沈府的时间不长,可身子应该已经开始疲累了,只是此事迫在眉睫,必须尽快解决,也顾不得他难受。
“朱先生……”
“使不得!小人当不得国公爷这般称呼。”朱寿连忙打断道,神情分外恭敬。
他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不会因为儿子得了官职便自觉高人一等,更何况自己的儿子今日才刚刚犯下一桩大错,即便沈碧双的名声因为春宫画的关系已经跌到了谷底,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沈府的姑娘,也比其他人家的姑娘来得尊贵。
以沈岐的身份,本是不必对他这样的普通百姓这么客气有礼,因此沈岐态度越是好,他就觉得越发有些惶恐不安。
沈岐轻轻笑了一下,“朱先生,你先听我说完,方才你说让令郎给我的孙女道歉,这可是夺人清白的大事,莫不是朱府想用一句道歉就轻松揭过?”
朱寿面上一惊,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国公爷言重了,朱家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犬子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自知无法补偿,必定要和沈姑娘道歉的,其他的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沈府能出了这口气,小人绝不偏袒犬子。”
“什么都能做?”沈碧月听了觉得好笑,“那有个好主意,他是用什么东西犯的错,就把那东西去了吧,这样您也不会偏袒吗?”
这话分明就是要朱昭自断子孙根,朱寿脸色一白,没想到沈府的姑娘竟然会说出这样狠毒的话。
“碧月,莫要胡闹!”沈岐也觉得她说的话过分了一些。
“祖父,我只是替大堂妹抱不平,即便他们之间有情,在成亲之前就做出那种事,还让人给撞见了,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这不是明摆着要败坏大堂妹的名声吗?”
朱寿将身子弯得更低,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国公爷,犬子绝没有玷污沈家姑娘名声的意思。”
沈碧双的名声因为之前春宫画的事情已经变得很差了,永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都在怀疑沈碧双早就没了清白,只是不知道被谁给拿去了,偏偏自家儿子还就跟人家勾搭上了,现在沈家的人上门,字字句句都强调沈碧双的清白,这让朱寿心里怎能不添堵。
“既然说我玷污了沈家姑娘的清白,那就拿出证据来。”朱昭突然从门外大踏步进来,急匆匆的,就像是憋着一股气,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恭敬地朝着沈岐行了个礼,一抬眸就看到了沈碧月。
沈碧月也看着他,眼神带着微微的嘲弄,朱昭立马回过神来,一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觉得分外愤怒。
“国公爷,您说在下玷污了沈家姑娘的清白,可今早上却是沈家姑娘约在下出去的,还约在风月酒楼那样的地方,您若是要把这件事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在下身上,恐怕不合情理吧?”
在场的人皆是面色一变,朱寿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朱昭回府后直接就回了自己房里,谁也不见,朱寿只能从下人嘴里听说朱昭的事情,这才知道是自己儿子和沈家的姑娘偷欢时被人看到了,对于其中的缘由一概不晓。
“朱公子。”沈碧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截断了朱昭的话,“我有一些话想和朱公子谈谈,不知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碧月,你要做什么?”沈岐有些惊讶,便轻喝了她一声,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祖父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和朱公子说清楚。”她没有看沈岐,只是微微垂眸,淡笑道,“就是不知道朱公子给不给这个面子。”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朱昭哪里还能不给她面子,朱寿也在旁边使劲给朱昭使眼色,朱昭看了沈岐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跟着沈碧月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沉默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庭院里,朱昭最先憋不住话。
“不知道沈姑娘有什么话想要和在下说?”他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对沈碧月的态度自然也和之前不大相同,即便忍住了大部分的怒意,可还是能听出他的语气带着隐约的不耐烦。
“朱公子为什么这么生气,分明抱得了美人归。”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看向朱昭,眼神淡淡。
“美人归?”朱昭冷笑着,“我刚才之所以没有将事情完全说破,一是顾虑着父亲,二是想给你留个余地,并非是真被你们姐妹俩给耍得团团转,没想到你们沈府的姑娘这般厉害,对付男人也能耍这种下作的手段,就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吗?”
“朱公子请说得明白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蹙眉道,明显是很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事到如今,即便你再装傻也是没用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于我的靠近也很是厌恶,不曾想你竟是厌恶我到这个地步,不惜和沈碧双联合起来算计我,就为了摆脱这桩婚事。”朱昭眼神变得冰冷,咬着牙说道,“我不会同意退婚的,沈碧月,你休想!”
“我和大堂妹并未好到可以联手算计人的地步,朱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约我去风月酒楼谈谈,那里位置隐蔽,不会被人发现,我以为你真的只是要避嫌,哪里知道出现的却是沈碧双,你们还……”朱昭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浑身都泛着鸡皮疙瘩。
“朱公子,我最讨厌人说话犹犹豫豫的,你有话不妨直说,该我做的,我都认下,可不是我做的,我半点都不会承认!”
“你们给我下了药,你到现在还敢说不知情吗?”朱昭怒极,要去抓她的手腕,被她极快地闪开了。
朱昭果然已经察觉到了,他和沈碧双会做出那种事完全是由于药物的助兴。
沈碧月望着他的眼睛,忽然就笑了,朱昭揪紧了眉头,“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命运弄人,朱公子说得没错,我对你的确没什么感觉,可大堂妹不一样,她心里有你,甚至可以为了你付出一切,清白,名声,脸面,通通都能不要,可惜,你偏偏和我有了婚约,命运如此捉弄人,也不怪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气。”
这回轮到朱昭一头雾水了。
“约你去风月酒楼的不是我,一直都是大堂妹。”
“不可能!那是你的字迹,我收到信的时候特地让人去查的,那是你的字迹!”朱昭一下子就否定了她的话,对于她说的谎话觉得十分恼怒。
沈碧月也觉得有些荒谬,微垂眼眸,淡淡笑道:“朱公子,你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人,这么容易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朱昭面色一冷,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既然朱公子能够拿到我写的字,大堂妹自然更是容易了,若是她模仿我的字传信,朱公子当真能辨认得出来吗?”
“你在说谎!”
“我和你有婚约的事情,沈府很少有人知道,可你和我有了接触,却是被大堂妹看在眼里的,她喜欢你,就会仇视一切接近你的女人,特别是我这个已经离家多年的姐妹,我和她除了有那么一层血脉关系,并不存在任何姐妹亲情。”沈碧月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朱昭绷紧了脸,也跟在她的身后走。
“大房和二房分别住在东西两院,我和她平日里根本就没什么来往,也不想来往,在你我的婚约被人传出去之后,她便从仇视彻底变成了怨恨,眼里根本容不得我,即便是相隔两院,也处处针对我,想要找我的麻烦,朱公子,你也许不知道我在沈家是如何小心翼翼地过着,人若是活得如履薄冰,哪里还会处处树敌呢?”
听她这么说,朱昭依旧绷紧着脸,没有丝毫的缓和,“你不愿与她为敌,所以就伙同她设局害我,就为了解除和我的婚约,是不是?”
“今早上,在大堂妹偷偷溜回府上的时候,被祖母发现了,后来祖母还在她的房里发现了一些临摹的字迹,这些证据还在祖母的手里,我没法拿它来证明我的清白,就算拿来了,你也会以为我是在骗你,所以我只说最后一遍,我没做过,你和我有婚约,却不是敌人,处处树敌不是我的习惯,我也没那个理由帮着敌人去害一个不是我敌人的人,朱公子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言尽于此。”
朱昭上前一步去扳她的肩膀,她刚刚回身,一双水眸格外的盈盈发亮,像是盛满了水光,朱昭忍不住一怔,沈碧月却迅速转过身去。
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风吹过枝叶,发出摩挲的沙沙声,像是在轻轻感叹。
过了良久,沈碧月轻呼一口气,“朱公子,终归是你我有缘无分,这件事已经成了事实,就算闹得再大也没什么用了,在外人眼里,你夺了大堂妹的清白是事实。”
朱昭握紧了拳头,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女人是如此肮脏的东西,每每想起早上发生的那件事,他就恨不得将全身的皮肉给搓个干净。
沈碧月回到前堂,刚刚走近,就听到里头的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国公爷,这如何使得?”
“碧双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再嫁旁人,退婚对双方都是一种损失,既然如此,何不维持现状,只要让他们换个身份,由朱昭娶了碧双,也算是把这件事给掩盖过去。”
“国公爷,并非是小人不愿意,只是犬子犯下了这样的错误,实在没脸娶沈府的姑娘。”
沈岐有些不悦了,“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让他对我的孙女负责?那她被人毁掉的这一辈子又该由谁来负责?沈家白白被人糟蹋了一个姑娘,你们朱家想要弃之不管吗?”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国公爷误会了。”朱寿连忙解释着,言语有着急切与惶恐。
“不用再说了……”沈岐又压低了声音,????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沈碧月静静听着,然后转身往远处走。
沈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并不意外,朱昭这样的人家,虽然不算极好的,可他怎么说也是寒门出身,背后没权没势,是最好掌控的人选,以沈碧双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是之后能够找到人家嫁出去,也不会是什么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谁愿意娶一个名声清白都给败坏干净的姑娘,相对来说,朱昭却是极不错的人选,即便以后知道了沈碧双的事情,对她有了怨气,也对沈府造不成什么严重的影响。
男人娶妻,在意的永远不是这个姑娘,而是姑娘背后的权势与利益在,只要沈府不倒,适当给他一点甜头,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甘苓知道沈碧月和朱家退婚的消息之后,惊得连茶都喝不下了。
“老爷子亲自去朱家退的婚?”
“是,双姐儿的事情传回府里后,没过多久国公爷就带着大姑娘偷偷去了朱家,悄无声息地退了婚。”
甘苓实在想不到沈岐会对沈碧月这么看重,只是个口头上的婚约,对方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人家,沈岐竟然不顾身体抱恙,愿意自降身份,亲自上门去退婚。
“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什么也没说,罚完双姐儿就回常春院继续念佛去了。”
甘老夫人不可能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只有可能是沈岐在压着。
沈碧月早上在小祠堂看了一出闹剧,又跟着沈岐走了一趟朱府,觉得有些疲乏,匆匆沐浴过后打算补个眠,人都已经坐在床上了,菱花却突然神色匆匆地来报,说是甘苓突然过来了。
她抿了抿唇,还是披了外衣,下床去见客。
“我特地让人做了些点心,都是欢姐儿平日里觉得好吃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甘苓笑着让丫鬟提着食盒上来,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间隙,一如初见那时的友好亲切。
她的眼神往下落在食盒上,静静看了一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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