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清瘦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下方。
“这里不能上来的,别胡闹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就偷看一小会儿,马上就回去,不会让你被秦夫人骂的。”
“络络。”秦代有些无奈,眼看丁络已经踏上四楼的长廊了,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只好跟了上去。
丁络探头往左右两边看了一眼,“阿代,我看这四楼和三楼也没什么不同,风月楼就爱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行了,看一眼就下去吧,这边是风月楼的地盘,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你怕他做什么,不过就是个酒楼,而且也没人说四楼不能上来。”丁络不以为意地说,正打算下去,忽然瞟到长廊尽头处有个拐角的地方,那是三楼没有的。
“这还需要人说吗?本来就是风月楼的规矩……”秦代没注意她,正打算下楼,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就看见丁络往里边走。
“络络!”
丁络回头朝她比了个手势,“阿代,就最后一眼!”
和三楼的动静比起来,四楼显然要幽静许多,仿佛这个楼层根本就没有人,丁络一心注意着不远处的拐角,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反而是秦代,她觉得这里安静得太过分了。
好奇地走到拐角处,入目是一扇屏风。
风月楼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一至三楼是任何人都可以去的,五楼则是风月楼老板亲自待客的地方,若非得到允许,压根就上不去,唯独四楼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的,只知道那些去惯了风月楼的人,永远止步在三楼,不去冒犯风月楼的规矩。
丁络好奇地走到拐角处,入目是一扇普普通通的屏风,上面描着山水景色,秦代看了眼,发现屏风上的景色虽然普通,画工却十分精致,只是此处光线暗,不显眼。
“就是个屏风,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丁络嘟囔一句。
她也知道风月楼的规矩,只是占口舌上的便宜罢了,不然她早就奔五楼去了,哪里会只是在四楼的楼梯口附近徘徊,再说这里的幽静实在让人觉得害怕。
“还不是你非要上来看,这四楼和五楼一样,本身就是不允许上来的,你倒好,抓着人家规矩不当回事儿。”秦代摇摇头,眼神微微一转,忽然盯住了屏风上的画。
“怎么了?”丁络问。
秦代没回答,眉眼一凝,直接绕到屏风后边去了。
丁络也跟着绕到后面,只有一堵墙,什么都没有,“怎么了,阿代?”
“这扇屏风的画……”她顿住了话,然后轻轻摇头,“没什么,兴许是我看错了,这就是扇普通的屏风。”
丁络觉得秦代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她在搞些什么名堂,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这里怎么这么安静,感觉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你不会还想要一间间房地看过去吧?”
“怎么会呢。”丁络也觉得理亏,讪笑一声,转开了话题,“阿代,你说那个沈碧双怎么就那么不要脸,连这里都敢来,咱们要不要偷偷跟沈家的人说说?”
“那是沈家的家事,你别去管。”
“我就是说说,有热闹可看,为什么不看,可怜朱家公子,本以为钓到了沈家这条大鱼,却不想是条满身毒刺的鱼,蛰得他满手包。”
“这些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到了外边就闭上嘴吧,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两人说着往回走,声音放得很低,可四楼本来就幽静,听得一清二楚。
从放着屏风的拐角处再往前走两步,右手边就是另一条长廊,廊上的烛火跳跃,将两个人的身形紧紧刻在廊头处的一扇门板上,他们紧紧贴着,呼吸平稳,心脏也以同样的速度缓慢跃动着。
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楼梯口,四楼才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沈碧月拿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退开两步,“不用你来,我也不会发出声音。”
“我若不来,你已经被她们发现了,真是不识好歹的丫头!”
丁络和秦代上楼的时候,她刚好就待在屏风后边,以她的速度,还没跑到长廊这头,就已经被发现了。
“殿下非要约在这边,有麻烦,也是自找麻烦。”
她语气有些生硬,两人刚刚闹了一番不愉快,现在自然觉得连说话都有些勉强。
邵衍淡淡瞥了她一眼,她的意思浅显易懂,既然是他在自找麻烦,那解决麻烦也是他必须要做的,没必要让她再多说一句感谢。
“你要自己下去,还是从刚刚来的地方走?”他抓住她的手腕问。
满手的纤细柔软,是两指就能圈住的瘦弱,只要他稍微用力一捏,就能轻易折断,他这么想了,却没动手,现在似乎不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她想抽回来,他又用力了,紧箍住她的手腕,有点疼,她只是轻皱了下眉头,又松开。
“自然是,跟你走。”她向来是个审势度时,能屈能伸的,比起暂时的屈服,她更不想委屈自己。
邵衍盯着她,手指更用力了,硌得腕骨生疼。
“您跑到这里来,会让小人难以向老板交代的。”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打断了僵直的对话,他像是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
沈碧月探头看去,是那个中年男人,他的眼神往下落,没有看他们,姿态十分恭敬,这么一个容易给人生出好感的动作,放在他身上明显有些怪异。
邵衍直起身子,换了个声音,“我正要走,烦请你带路。”
“您可是楼里的贵客,别说请,小人命薄,受不住。”
中年男人领他们到了屏风后,不是印着花纹的厚实墙面,而是来时那条小路和黑漆漆的小楼。
她动了动手腕,他没松开,看了眼前面走着的中年男人,随即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尽管天色暗了,看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到握住手腕的那只手很大,指节分明,修长,有力,将她的手腕完全包裹了起来。
两人用这样的姿势走路有些艰难,但她终究没做出任何挣扎的动作,静静跟着,夜风从扶栏两侧卷上来,将帷帽上的白纱撑得鼓了起来,他的身子被完全包裹住,连脚后跟都看不到。
没一会就回到了小楼,中年男人一直将他们送到楼下,目送他们离开。
邵衍松开手,径直往前走,白纱鼓得像一个茧,她跟在后边,默不作声,一直走到他们一开始落地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伸手将帷帽摘了下来,突然侧过身子,准确无误地将帷帽罩在了她的头顶,用罩来形容,只是因为帽子完全是反着戴的,垂下的白纱将她整个人都裹在里头。
“你……”她伸手要摘下,腰上忽然一紧,脚下腾空,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人扛在了肩头。
一声惊呼,她的鼻尖猛地撞上男人坚实的背脊,尽管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还是疼得厉害,整个人都裹在白纱里,想用手去扒他的肩膀都不行,摸到的全是柔软的白纱。
用不上力气,上半身又倒悬在空中,她难受极了,双脚蹬了两下就被他使劲按住,轻轻一跃就向外边掠去。
这一趟回去,比来的时候更不是滋味了,之前好歹还是用抱的,只是面纱裹在脸上有点难受,这次不只是呼吸困难,连脑袋都被震得晕晕乎乎的。
脚刚站上地面,还有些头昏脑涨的,直接靠在面前的人身上。
“姑娘家,懂不懂什么是矜持,别老往男人身上扑。”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沈碧月咬住下唇,她怎么会不知道刚刚那一出,是他故意的,只为了朝她泄愤罢了。
一直候在马车边的宛一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虽然听说过主子最近和沈家的姑娘走得很近,但也不知道是这么近的关系,都要搂抱到一块儿去了,这是除了天风外,连他们都抵达不到的距离。
往常见惯了罗刹地狱,血流成海,今日陡然看到这没见血见残,反而还有点温馨的画面,怎么都觉得怪异,不自在,仿佛主子天生就该与修罗地狱相配。
念头有很多,闪过只在一瞬,他立马低下头,这个时候可不能一直盯着看,让主子察觉到了,他这双眼睛今晚就保不住了。
“托殿下的福,我已经忘记矜持二字是怎么写的了。”她站直了身子,将头上的帷帽轻轻往上举,转了个圈儿,重新戴正。
“狡辩。”他转身上了马车,吩咐宛一,“回府!”
宛一连忙上车,要驾马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瞟了一眼沈碧月,只可惜她全身罩在帷帽里,模样看不清,身段也看不清,不知道是燕瘦环肥哪一类的美人。
“等等!我的丫鬟呢?”她一下子挡在马车前,吓得宛一急忙收回马鞭。
“她很早就走了,不知道去哪里。”
“走去哪里?”
“你的丫鬟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邵衍的声音从车里淡淡传出。
她蹙起眉,看到宛一扬起马鞭,利落地抽在马屁股上,便让到了一边,马车从她眼前经过,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姑娘。”一个声音惊喜地叫道,她看过去,眼眸微不可擦地掠过一丝暗光。
墨笙一下子跑到她面前,手上还抓着帷帽,“姑娘你没事就好,我看到你被人带走,我想追上去的,但是被人拦下来了。”
“豫王府的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姑娘今晚是来见那位的?”墨笙在外面不敢明目张胆地称呼邵衍的名头,隔墙有耳,姑娘和豫王本就是私底下才有的纠缠,那位也一样,分明就是偷偷出来的,连王府的马车都不用了。
沈碧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他的耳目遍及整个永安,就算是私下议论他,也是不妥的。”
墨笙听她这么说自然不再问了。
两人并没有马上就回府,而是在风月楼对面的一座茶楼坐了下来。
风月楼里的那场宴会起码还要再等上一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她们在外面逛了这么久都没吃东西,墨笙下去街上买烧饼。
沈碧月就坐在楼上,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墨笙的身影在街上穿梭,很快就停在一个烧饼摊前。
街上很热闹,对面的风月楼也还是亮堂堂的一片,唯独她身处在厢房里,烛火跳跃着,房内的一切,还有她脸上的神情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
豫王府
来传口信的钱公公坐不住,时不时站起来,问天风,“殿下睡醒了吗?陛下的这件事十万火急,可千万耽搁不得。”
“殿下这几日都没怎么睡,身体比从前还虚弱,今日好容易睡下了,若是钱公公非要误了殿下的身子,那我这就去叫殿下起来。”
钱公公连忙拉住他,“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陛下的事情也实在很急,老奴是急了些,就等殿下睡醒吧。”
不等他睡醒还能怎么办,豫王这人最是难缠,真要逆着他的意思来,到时候回头找人算账,就连陛下都要站在一边看。
好容易等到豫王姗姗来迟,带着一脸的睡眼惺忪,眉眼间的烦躁显而易见,钱公公松懈下来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但还是要硬着头皮上前说话。
“老奴见过殿下。”
“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做什么?看不惯孤整日赖在床上?”
“老奴哪敢,陛下的事情再急,也比不上殿下休息重要,只是这次并非小事,若非要紧,陛下怎么会让老奴上王府叨扰。”
邵衍唇角冷冷一勾,“这些年来,皇兄身边换了许多人,陪得最久的就是你了,要不是靠着这张嘴,你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钱公公赔着笑道:“陛下经常为了朝事烦扰,老奴若是能逗得陛下欢喜,也算是替陛下分忧解难,没有殿下说得这般厉害。”
“行了,有什么话就说。”
“颍川州有暴民动乱,颍川知府偷偷派人向朝中求援,陛下亲口交代,这次恐怕需要殿下亲自去颍川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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