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人挤在巷子折中的某处,身后是轻轻遮掩上的门,应该是某户人家的后院。
他们穿着棉布衣裳,头发一丝不落地扎起来,看起来倒是干净,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子,有的握在手上,有的抵在地上,有的则是扛在肩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肩膀。
“勇子,要不咱们别做了吧?那是豫王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整个信都县都没人担得起的。”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说。
“他何仁生就是要我们的命,有了豫王在手上,起码还有机会将他引过来,到时候咱们就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左右都是一条贱命,有他们这些大人物陪着倒也痛快。”说话的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脸上却透着一抹狠意。
另一个瘦长脸的男人笑了起来,“我看勇子说得不错,反正那个豫王现在也是个痴傻的,兴许让老李头往他腰上撒尿,他都不晓得咧。”
旁边的几个人跟着哄笑,这时候两个男人从另一头过来了。
还没走近就喊着:“勇子,抓到一个了。”
“行啊你们,速度挺快的。”
“快什么快,那小娘们贼会跑,差点就让她给溜了。”
勇子沉声问:“那另一个呢?”
“她进了老孙的客栈,厨头还在里面呢,本来都把人逼出来了,结果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人,把人给抢走了。”
“难不成她们还有同伙?这可难办了,让人跑走可就难抓了。”
“信都县就这么大,有咱们的人在出入口监视着,不信她还能飞了去。”勇子轻轻摇头。
“说的也是,就一个小丫头,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我看抓到的那个生得还挺好看的,要不……”男人摸了摸下巴,他是什么意图,显然是个男人都能猜到。
“先别动她,还没搞清楚是什么人,万一是个探子,对你们使个美人计,你们就全栽了信不信?”勇子还是比较理智的,他的性子谨慎,不容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任何意外。
沈碧月听到这里,不禁闭了闭眼睛,墨笙已经被抓了,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邵衍突然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手往后轻轻一指,“有人。”
沈碧月朝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什么人都没有,看他说得一脸从容淡定,声音还不小。
“什么人?”那几个男人的耳朵很好使,他们本来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特别跑到巷子里来说话了,警惕心一点都不减。
这附近的巷子都是一条直通的,他们就躲在拐角的地方,身后的巷子也是一条直通到远处,估计还没等跑远,那些人转过弯来就已经看到他们了。
沈碧月轻轻咬住唇,实在不行就只能和他们正面对上,虽然不知道他们抓捕进出的人要做什么,但总归是冲着官府去的,否则也不会胆大地去绑架豫王了。
她脑子飞快转着,掠过许多念头,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突然欺身上前,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肩,猛地往上一提,脚下倏然腾空。
两人宛如一个巨大的梭子,飞快翻过高高竖起的墙,滚落到另一条巷子里去。
这回有人在身下垫着,她摔得不是很疼,紧紧闭着嘴唇还发出声音,但这样不打招呼就翻墙,还是狠狠吓了她一跳。
“你刚刚出声做什么?”她被圈在他怀里,抬起头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上面隐约冒出青色的胡渣。
他松开手,起身朝周围望了一圈,才开口说:“有人朝这边靠近,这附近不只有他们几个,危险。”
墙的另一头,那几个男人手上紧紧握着木棍,几乎是在沈碧月和邵衍消失的一瞬间就跑到了拐弯的地方。
一眼望过去,直直望入巷子的最深处,连一只鸟的影子都没看到,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过不管有人没人,他们现在也被吓成了惊弓之鸟,转头就往回走,却不再像刚刚那样闲聊,一个个安静得不行。
这时候,漆黑的巷道深处突然出现了几道人影,他们脚步匆匆地跑过来。
勇子一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往下沉了一分,那些人跑过来后什么都不说,直接凑到勇子的耳边,和他说了几句,勇子的脸色微变,领着人就离开了。
听着墙那头的动静渐渐消失,沈碧月伸手按住墙,微不可察地松口气,“你要是跟着我,就听我的话做事,擅自行动不只害你,也会害我。”
“我刚刚救了你。”
沈碧月看了他一眼,男人表情冷冷淡淡地阐述着事实,手还背在身后,浑身散发着闲人勿进的气息,但只要一想到他此刻的实际年龄,便觉得这人还真有一副少年老成的感觉。
“救我,也是救你自己。”
邵衍微皱了一下眉头,“谁教你说的这话,奶娘不会说这样的话。”
“小皇子,看清楚了,我不是你的奶娘。”沈碧月余光一瞥,看到他脸颊上依旧红通通的巴掌印,立马就移开了眼神。
因为他的脸色一直都很苍白,所以红艳艳的巴掌印便格外明显,像是充血了一样。
打他是活该,可想到现在的他就是个九岁的孩子,便觉得自己有点在欺负孩子了。
邵衍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混乱,时而把眼前这个人看成是奶娘,时而又不是,但他心里清楚,不管她是什么身份的人,自己一定是信任她的,不然也不会就这么跟着她走了。
正这么想着,沈碧月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一边拉着他一边往前走,走了几步就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说,“跟紧一点,我没空管你有没有跟上,要是跟丢了,那我也不会管你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沈碧月这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要从何查起,除了能记清这里的地形,其他的什么都不了解,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邵衍也跟着她在巷道里转悠了两圈,转累了就不想往前再走了。
“你现在想做什么?”
“找人。”
“是刚刚那群人抓的那个豫王吗?还是那个女孩?”那些人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沈碧月还真的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可以先找豫王。”
她大概能够猜到那个被抓的豫王是哪个人了,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人有胆量敢冒充豫王的,除了他的近侍天风。
希望墨笙那边还能再撑上一会儿。
“哪里来的豫王?父皇从未提过这个封号。”
沈碧月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索性说:“人名,有个人就叫豫王。”
“玉王?”他似懂非懂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一开始提过玉王,刚刚那些人也提了玉王,这个玉王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狂妄无礼,又不守规矩,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要说这世上谁招人恨最多,最想让人置他于死地的,莫过于豫王了。”
“看来你也很讨厌这个玉王。”
沈碧月轻轻一笑,“谁说不是呢,恨不得他赶紧离得远远的,别再随便惹事了。”
邵衍若有所思,“我还未听说过这号人物,若是真有机会,也该去会会他才是。”
见邵衍不再追问,沈碧月忍不住松了口气。
现在这种情况,就任由他误会去,本来她的脑子里也是一团乱,很多事情都没头绪,哪还有空闲去管他的异样,不过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还对从前的自己感兴趣,不得不说,人的本性是永远根深蒂固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随便改变。
“邵衍,待会儿……”她的话没说完,邵衍就皱着眉头打断她。
“不要连名带姓叫人,没规矩。”
“那要叫你什么?小衍?”看他这副模样,倒是让人觉得稀奇,沈碧月忍不住像是逗小孩一样地逗他。
“十五,父皇叫我小十五。”
邵衍在一众皇子里是年纪最小的那个,排下来正好是十五皇子。
“但那只有父皇和皇兄才能叫,你叫我……”他犹豫了,一时想不出有哪个称呼是适合她来称呼的。
“殿下,十五皇子殿下,这样行了吗?”
邵衍皱了皱鼻子,到底觉得这个称呼太过生疏,但又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便沉默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这回不用翻墙的,两人很快绕回了刚刚偷听人说话的地方,那些人已经不在那里了,门却还虚掩着。
他们没走到门边,而是隔了一段距离,站在院墙下边。
沈碧月仰起头,望着高高的墙头,说:“我们从这里翻过去。”
“我一个人可以过去,但是带不动你。”
沈碧月:“……”
邵衍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这里应该是后门,可以从另一条巷道绕过去看看,这里既然有人住,自然需要出入。”
“那样太打草惊蛇了,从这里进去最快,你刚刚已经带我翻了一次墙,为什么又说不行?”
“你比我高,没法带着过去。”
沈碧月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难得叹了口气,“你再仔细看看,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比较高。”
邵衍抿着唇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需要低下头才能看见她,不禁扬起了惊讶的眉,“怎么会,你竟然比我矮。”
沈碧月懒得和他解释,伸手拉住他的手,然后指指墙头,示意他先上去探探风,没问题了再接她上去。
邵衍凝起眉峰,拢不住惊讶的眼神,他终究还是个孩子,遮掩不住自己的心思。
男人的身手始终是很好的,他轻轻攀上墙头,如鹰??谎???难凵癯?锿纷邢干?艘谎郏?环⑾质裁匆煅?阌只亓说厣希?孔∩虮淘碌募缤罚??潘?俅畏?蕉??
松开手的时候,他的眼神不住往她的肩上瞟,“就算是奶娘,也比我还要高,算是在妇人里头个子一般的了,你比我还矮。”
那一脸的嫌弃之色明显又刺眼,沈碧月绕过他,躲避开他的视线,“你的废话真多。”
这是一处二进房,后院和后厢房里面都没有人的踪迹,走到前堂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的哭声传来。
她和邵衍互相递了个眼色,朝前堂蹑手蹑脚地靠近,哭声越来越清晰,老妇的低泣和孩子的嚎啕大哭相互掺杂。
“吵死了,这小媳妇儿都没吭声,你们俩哭个什么劲,准备给你们家男人哭丧吗?”男人骂骂咧咧的。
老妇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只有小孩还在嚎啕大哭。
“行了,你就晓得吓唬孩子,让勇哥知道了,非要你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女人说。
“勇哥又不在,着急个什么劲儿,只要能把事情做完不就得了。”
女人的尖叫声骤然响起,夹杂着响亮的巴掌声和男人的咒骂。
“你个老妇,敢过来老子就弄死你儿子,你再叫啊,老子帮着治你男人,你们家连点银子都不出,等着老子给你们白治吗?臭婆娘,还敢咬我!”
女人一边哭,一边剧烈地尖叫,嗓子都要哑了。
“我出去等着,你最好快点,等会儿拿了东西就把这里烧了,省得留下什么罪证。”说话的是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女人。
沈碧月和邵衍就蹲在堂外的窗户下边,只要一探头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沈碧月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抬起眸正好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出现在堂外。
她在门外等着,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对里头女人的挣扎哀求声充耳不闻。
耳边猛地吹过一阵风,沈碧月还未回神,就看到一个身影如一阵风般冲到那个女人的身边,手攥成一个拳头,狠狠击向女人的腹部,女人瞪大了眼,连一个声音都发不出,很快就痛晕过去了。
沈碧月连忙走过去,抓住邵衍的手臂,“别下狠手。”
邵衍看她一眼,放下了手臂。
“你怎么这么冲动,还好她没反应过来,以后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不要轻易出手。”她蹲在女人身边,探她颈间的脉搏,然后取出银针,快速在她身上的几个大穴扎了几下。
邵衍低头看着她的动作,也跟着蹲下去,“你不是也很想教训她吗?”
沈碧月手指的动作一顿,将银针收回,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邵衍跟了上去,突然听到她说:“不用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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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邵衍,是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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