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绳子也绑不住人。
沈碧月怀疑他是故意把绳子弄丢的,但见他面不改色的,一点心虚和闪躲都没有,也不好质问他,只是一条绳子,太计较显得她小心眼了。
邵衍趁着她去看那个昏迷的男人,手再次伸进怀里,将绳子藏得更深一点,怕不小心就掉出来了。
沈碧月在男人的身边坐下,伸手去脱他的衣服,邵衍眼神瞟见了,表情立马又难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抛下松软的草堆,转而走到她身边坐下,地板冰冷坚硬,他却低着头,一直在看她的手。
男人的衣襟大开,人是躺着的,她不好脱,只是把衣裳尽量往两边褪下,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葱白的手指还没碰到胸前的皮肤,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
“你要做什么?”话刚问完,他就看到了莹白的指缝间夹着细长银白的针,一下子就松了手。
“我只是以为你要非礼他。”邵衍嘴角紧绷绷地解释,说完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索性将眼神别开了。
沈碧月没注意他的情绪,只是听到他的话觉得有点可笑,“想让我非礼,就这一身的肉,我可看不上眼。”
邵衍哪里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当下不悦地皱了眉头,“看得上眼就能非礼吗?你好歹也是个……”他摸不清要怎么称呼沈碧月,姑娘还是妇人。
“是什么?”细长的银针插入身上的穴位,一个又一个,她下手又快又准,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边下针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之前沈碧月给被他弄死的那个女人下针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看,现在一看,便情不自禁地被她的动作吸引,一眨不眨地看着。
“你下针的手法还算不错。”
沈碧月忍不住瞥他一眼,当然不错了,这一手的针法都是天风亲自教她的,天风也算是邵衍引以为傲的手下了,能得他亲自赞许的,能不厉害吗。
邵衍很快就发现她下针的地方和给那个女人的一模一样,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帮他们治伤,应该只是用来麻痹他们的身体。
果不其然,在银针落回手心之后,沈碧月轻轻叹息一声,“若不是你把绳子弄丢了,我也不用再动针。”
“只是让他们不能动,需要这么麻烦的针法?”
“谁说只是不能动了,这个男人,我要让他从此都站不起来。”
看着连衣裳都没盖上的男人,寒风从庙中的破口处不断吹进来,虽然不至于让人瑟瑟发抖,还是很冰凉,邵衍虽然也见过不少的女人,矫揉造作的居多,不是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的,只是很少见。
沈碧月站起身,看着男人,却冲邵衍说:“你转过头去。”
邵衍将目光移开,眼角的余光却见她抬起一脚,狠狠踩在男人的两腿之间,男人一下子痛醒过来了,发出一声类似呻吟的低呼,身体想动,却发现使不上力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能忍受剧烈的疼痛不断从身下涌上来。
他微微紧了双腿,嘴角一抽,不自在地将脸别开了,这下明白了沈碧月为什么要让他转头了。
好在沈碧月也只是踩一脚就撤回去了,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脸,“玩得开心吗?”
男人痛苦地瞪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说了吗,是何勇让我来替你的,能够来替你,说明你已经没用了,任我捏圆搓扁,也没人会追究,包括你心心念念的勇哥。”
“你说谎!你不是我们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我,我是何勇特地请来帮忙的,难不成你还想着将你们那点龌龊事都大告天下不可?”
男人喘着气,“什么龌龊事!要不是何先生坚持,我们根本就不会帮这里的百姓做事,只是要他们一点回报,这又算得了什么,何先生可是在救他们的命!”
“这些话你要对着那些百姓去说,既然是救了人命,就该把人完好无缺地交出去,省得招人怀疑,再怎么样,送出一个也好,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这番话明显让男人有些松动了,“你要是勇哥的人,为什么要害我?”
“你说错了,我不只是何勇的人,还是何先生的人,只是被放到了何勇的身边做事。”
男人大惊,“那你……”
沈碧月微微一笑,“是啊,你坏了何先生的事情,留不得你了,想必何勇也舍不得下手,便由我代劳了,虽然这活儿难做,但为了何先生的大计,脏点累点也算不得什么。”
男人的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恐惧,“这些都是勇哥的主意,我们只是照着做,不关我们的事,就算你现在杀了我,还会有别的人帮他,而且你现在杀了我,勇哥很快就会知道的,想必何先生也不希望和勇哥翻脸。”
“他们自然不会翻脸,你真以为你重要到能让他们兄弟反目?”
“不可能,勇哥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人,何先生也知道这个,他不会让人动我的,这么快的时间,他们不可能找到人代替我的位置。”
沈碧月的神色一动,唇角一勾,笑意微凉,“为什么不呢,你知道太多秘密了,豫王被我们抓住的事情瞒不住太久的,要是上头来了人,很多秘密就藏不住了,你们这些口风松动的还是要尽快处理为好,就像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
男人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看向沈碧月,眼里的惊惶怎么都掩藏不住,“我跟着勇哥做事,从来没有透露过半点秘密,求你告诉何先生,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是说了,就咒我全身生疮,天打雷劈。”
沈碧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里一点情绪都没有,男人心底的恐惧霎时被放到了最大。
“我不敢的,我要是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就吞下一整株阿芙蓉,和那些人一样疯疯癫癫,发疯而亡。”
沈碧月直起身子,从上往下望着他,“装疯卖傻谁不会,你打的倒是好算盘。”
男人哪里看不出沈碧月已经有了些许的松动,想着她应该只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压根不敢下手杀人,可惜自己的身体可不能动,只能先用好话哄着她。
“阿芙蓉吃下肚,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怎么会是装疯卖傻,姑娘,主子,你就信我一回,放过我这一回,今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您,听从您的差遣,您便是要我喝下洗脚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何勇才是你的主子,你替我做事只怕说不过去吧,论何勇的性子,早晚要把我当成眼中钉。”
男人连忙否认,“不会让勇哥知道的,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定不会让勇哥知道,您也是何先生的人,我怎么敢跟您作对呢。”
他尽管疼痛难忍,还是憋出一副谄媚的表情,小声地对她说:“听勇哥说,何先生打算用豫王殿下换银子回来,到时候每个人都会分到一份,我的那份半分不拿,全都孝敬给您。”
沈碧月情不自禁地蹲下去,想要听得更清楚,“谁知道能不能换得成,你倒是什么都已经想到了。”
邵衍一直站在沈碧月的斜后方,虽然没看到沈碧月的表情,但听她的语气,应该也已经试探得差不多了,见她手腕一动,想要抬起,便走过去一把按下,一脚朝着男人的胸口狠狠踩下去。
男人痛得几乎要窒息,脸都成了青紫色,邵衍轻轻弯腰,两手夹住他的脑袋,狠狠一掰,瞬间没了气息。
见他这么快就把人弄死了,沈碧月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邵衍下一刻将手放在她的裙摆上,使劲擦了两下。
“……”
“再说下去,也全是阿谀奉承,没什么好听的了。”
虽然他说的是实情,但沈碧月还是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想要骂他一句,触手冰凉,冷得她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死人的手了。
“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冷?”
邵衍不自在地缩回手,“天气冷。”
沈碧月摇头,“冷也不会这样,跟冻住的肉一样。”
邵衍不满这样的形容,立马揪起了眉头,“没规矩,我就是天气冷,才会冻成这样,要不是你找了这么个地方……”
她这才发现邵衍的嘴唇已经微微泛白了,刚刚只顾着和那个男人说话,一点都没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劲,“把手伸过来,我替你看看。”
“不用了,我们今晚真要在这里睡吗?”邵衍的眼神扫过一地的干草堆和那具刚刚死去的尸体,早知道就不那么快下手了,和一个死人躺在同一片地方,怎么想都觉得恶心。
“你再这样下去,就跟他一块死了,这样也好,我少了一个麻烦。”嘴上虽然这么说,她还是主动伸手拽过邵衍的手腕,按住他的脉。
情况不是很好。
她放下手,眼帘一掀,问:“你刚刚用那个女人扔他的时候,用的手吗?”
他别开眼,没回答,毕竟还是个孩子,被人这样质问,也没法轻易用谎言圆过去,不过要是换做以前的他,想要质问他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
“你不爱和人接触,应该是动用了内力吧,你的身体不好,不要随便动手,这里的情况特殊,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救不了你。”
邵衍将手背到自己身后,一言不发。
经过那个男人的几句话,沈碧月已经大致能够确定,这次的事情和阿芙蓉脱不了干系,那些生了怪病的人,症状大多都跟他描述得差不了多少,可想而知,幕后的那位何先生并非是百姓眼里看到的那么简单。
唯一棘手的是这病无药可医,他们如此防备外人,也是怕他们的秘密会被人发现,现在只能希望轻荷嬷嬷与墨笙都平安无事。
这个破庙不能再待了,虽然能够用作暂时藏身的地方,但邵衍的身体不允许再待下去,那个男人死在这里,也很难处理干净。
邵衍见她走到庙门口,一直望着外面,没动作,也没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用力掰了几下手指,望了她的身影几眼,还是过去了。
“门口冷,你在这里站久了,也会变得和我一样。”他说完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就像冻起来的肉。”
他还在试图解释他手冷的事情。
沈碧月觉得有些无奈,突然想起被邵衍强行塞到她院里的那个小孩阿真,他的年纪和现在的邵衍差不多,性格却相差极大,为人老实,沉默,木讷,不固执。
邵衍呢,别扭,霸道,顽固,甚至有些阴郁。
沈碧月站在门槛上,这个庙的门槛很高,她站在上面,正好和邵衍的个头一样高,她抬起手,掌心落在他头顶,用力拍了两下。
邵衍伸手按住头,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脸皮紧紧绷着,不高兴了,他不喜欢被人拍头,就连奶娘当初也没这么对过他。
沈碧月眉眼轻弯,眼中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殿下,您晚上想睡在这里吗?”
邵衍一愣,下意识摇摇头。
她跳下门槛,个子立马矮了下去,只到他的胸口往上,他低下头,对上她微抬的眼眸,错过他的身侧,落在那个死去的男人身上,轻声说:“那我们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邵衍的心头一松,原来她没在生气。
何勇显然还没发现自己的手下失踪了一个,死了一个,沈碧月按着脑袋里的那份地图,一连找了两个地方,才发现一处空荡荡的染织坊。
坊里的机子已经都被搬走了,染色的大桶还放在院子里,两排并列,里面盛着各种颜色的染液,细绳上还挂着几匹布,虽然上面堆了一层淡淡的灰,但看上去都是刚刚染好的,估计是刚刚起了染桶,不方便带走就留下了。
后院有一排小屋子,屋里是大通铺,铺上凌乱地摆着被子和枕头,应该是平日里供染织的工人休息的,柜子里的东西大多都带走了,只剩下一些琐碎的小东西。
沈碧月选了一间相对比较干净的房间,将院里挂着的布取下来,将布面上的灰尘都拍打干净,打算拿进屋里当被子盖,布的质地还算挺厚实,三匹叠在一起,倒也密不透风。
邵衍看着她将通铺的最里侧扫出一个极大的位置,然后将两堆布放了上去,并排放,就像两床被子。
一直到沈碧月收拾完,他才迟疑地开口道:“要一起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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