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谁都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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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他的生物钟很准时, 每天早晨七点钟准时醒, 可这回他看了下表，已经八点十二了, 明明想着不被陈幺影响, 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晚上十点前就睡, 早上又起不来。
    李总皱眉，陈幺还是一如既往, 她大概是睡神转世，这都睡了十个小时还多, 居然还不醒。
    他躺在床上, 怀里是柔若无骨的美人, 窗帘去掉了厚重的外层, 些许阳光照进来, 没有打扰到陈幺，却叫李总平白生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淡淡愉悦感。他这样躺了会儿，不想等陈幺醒来再跟她说话，轻巧起身, 把自己的枕头塞入她怀中, 自己洗漱换衣服后便上班去了。
    他一走，陈幺就睁开了眼睛。说真的，千万不要相信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那种被男人搂着一夜睡醒早晨起了还甜蜜蜜一本满足的戏码——全骗人的, 换你被扣在怀里试试看？想翻个身都难。尤其李总下意识以为她睡相不好, 睡熟了都还钳制着她。
    陈幺坐在大床中央揉了揉自己头发, 慢条斯理的起来，然后给蒋元柏打了个电话，李总叫人直接把剧本给了蒋元柏，他一直在公司等她。
    等陈幺磨磨蹭蹭到公司，都到吃午饭时间了。蒋元柏在办公室里等她，虽然他现在是她的经纪人，但也仍然担任天行集团的高层，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除此之外，陈幺也有自己的独立休息室，待遇跟一线影星相同，甚至更好。
    蒋元柏问她：“我以为你不接童一春的下部电影？”
    “我说过不接吗？”陈幺接过他递来的厚厚一沓剧本，心情显然极好，“我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我值得更好的吧。”
    蒋元柏在陈幺来之前就看过剧本了，李总那边也打过招呼，陈幺要是想随便挑个角色那当然可以，但剧本里根本没有几个女性角色，除却花瓶女警外，其他的要不是大妈要不是路人甲，再不然就只剩下女星受害人了，陈幺喜欢哪个？哪个都比不上花瓶那角色好吧！
    而且以她的外表去演个花瓶怎么了，不是很合适么，又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负责美美美就好，童一春的电影，票房肯定不用担心，她现在没有根基，先刷脸是正经。在这样的好电影里客串，也比去拍那些热播的偶像剧好。只要花瓶演绎到位，还能蹭一波主演热度，因为童一春的新电影中，饰演侧写师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跟陈幺合作过的韩明烨。
    “那你想演哪一个？”蒋元柏皱眉，“剧本都写好了，你总不能演主角吧？双男主是肯定不会换人，更不可能性转，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但也不能太胡闹。”
    “放心，我对双男主的角色没兴趣。”她对谁去演那双男主半点好奇心都没有，她看上的是……“我要演这个。”
    蒋元柏愣了一下：“你剧本看完了？”
    他就看她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漫不经心的哗啦啦翻页，蒋元柏很确定这是陈幺第一次看剧本，但她？
    “嗯。”陈幺的手指按在角色表上，“我要这个。”
    她要演凶手。
    一个从头到尾都戴着小丑面具，连脸都不露的凶手！
    蒋元柏差点儿以为她头壳坏了：“那你还不如选女警，能告诉我理由么？”
    “我喜欢，刺激。”陈幺真诚地看着他，“这个总不影响吧，要是不行，剧本拿来我改也成。”
    “你？”蒋元柏没好意思说你初中没上完你还写剧本，只是勾了勾嘴角，陈幺看懂了，但没搭理，她现在这样被人瞧不起很正常，但早晚他们会后悔自己看走眼，而到那个时候，已经赔的内裤都没了。
    “对啊，我。”
    蒋元柏说：“行，那你拿回去改，到时候我跟童一春沟通，不过你要注意，没有太多时间给你，你得尽快完成再还给我。《挑灯看剑》已经杀青了，童一春是个劳模，等不了多久。”
    陈幺没理他，拿起剧本走了，剩下蒋元柏在回味自己究竟说了个怎样荒谬的要求。陈幺写剧本？简直跟天方夜谭似的。蒋元柏不是看不起低学历的人，也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各行各业都有高手，有些人还不显山不露水，可陈幺？她太漂亮了，完全不需要这些技能，她只要安静地当个美花瓶就好了嘛！
    想起第一次见陈幺自己被她外表欺骗的时候，蒋元柏就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阅人无数都看走了眼，陈幺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出身优渥进娱乐圈玩票的大小姐，谁知道她却是能用钱买到的？之后对陈幺种种，蒋元柏也不觉得稀奇，他在这圈里见多了靠美色讨生活的人，陈幺不过是其中最漂亮的那个，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这会儿陈幺说自己改，蒋元柏还想让她吃点苦头，要不以后总跟他对着干也麻烦，谁知人真把本子拿走了，还挺认真的。
    蒋元柏本来就没把陈幺改剧本当回事儿，所以当天晚上陈幺传回来新的之后，他就更觉得是儿戏，大致上翻了几页，随后神情一凛，人都在椅子上坐直了，等着传真机传完，一张张看过，居然心跳未曾平息。
    这样改，原剧本基本上是面目全非，但陈幺选的那个角色却可以很完美的镶嵌其中，而且完全不抢双男主的风头！蒋元柏很惊奇，他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陈幺该不会找枪手了吧？
    这事儿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一个十八线女星为了塑造才女身份，花钱请人署名在网上写小说，又找渠道出版了几本，炒的沸沸扬扬，后来因为价钱谈不拢跟枪手崩了，枪手一怒之下对女星进行了全方位的扒皮，一直拿该女星当娱乐圈才女代表的人们才知道，原来不仅小说不是此人执笔，她还欠人家枪手十几万的代笔费！
    要知道她一共写了五本，本本出版，销量还很好，其中有三本卖出了版权，结果连人家的代笔钱都要拖着不给，最后闹上法庭，可以说是娱乐圈经典笑话一则。
    这女明星本来就糊的没人认识，靠着才女积累了一批粉，结果一朝散尽，现在已经开始当微商做代理了，前几天推广买到了蒋元柏首页，据说都已经三月全款提玛莎，说真的，蒋元柏都有点羡慕。
    不算投资跟分红，蒋元柏三个月纯工资加起来也不能全款提玛莎啊！
    干微商这么赚，陈幺那个死爱钱的怎么不干！
    他跟陈幺打电话的时候问了，陈幺正在泡香薰浴，身上满是泡泡，听蒋元柏问她，她回答：“你别瞧不起人家，人家真的赚钱，不过得先买份保险，这样被打断腿的时候能赔多一点，一个月就能全款喜提天行李总一只。”
    蒋元柏觉得这祸水嘴巴真是太损了，其实他是想告诉她新剧本已经发给了童一春，李总那边也过了一声，结果陈幺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兴奋，很淡定地i回了一声她知道了。蒋元柏道：“就这样？”
    “那不然呢？”陈幺伸手拿浴花，哗啦啦一阵水声，“我在泡澡，难不成还要激动的跑出浴缸绕着房子裸奔一圈？”
    蒋元柏听到水声，又发觉她声音更加慵懒，一时间喉头滚动，率先挂电话。陈幺没当回事，蒋元柏挂了电话，眼前倒是幻想出了一幅香|艳至极的美人入浴图，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脸一黑，打开一个辣耳朵的音乐车祸现场视频来来回回看了三十遍，终于平心静气。
    陈幺泡完澡走出浴室，今天晚上李总没召唤她，她不用过去就很开心，但是一想到没支票拿，那点开心就如云烟消散殆尽。
    没上过大学又怎样啊，初中没上完又怎样？也不代表她是个文盲吧，她上学那会儿就没考过满分以外的分数，男人总是容易轻视女人，这可是要吃大亏的。
    早上离开的时候，陈幺穿走了李总给洗干净的内衣，把换下来的又留在了楼上，不知道这回李总会不会再给她洗呢？
    陈幺盘腿坐到床上，电视里正好在播一个军旅题材的剧，她看了会儿，对谈恋爱的男女主角没什么兴趣，倒是挺喜欢人高马大的教官。接着她一边听电视一边拿过手机，邱思敏的粉丝真的不聪明，效果出乎陈幺意外的好。邱思敏被抢了角色受了错待，粉丝都冲到童一春微博下去骂了。
    骂的好，骂的再响亮一些，美环那边估计陆峥也开始迁怒了，不然早安抚粉丝，不至于闹的这么大。
    谁叫邱思敏倒霉呢？本来她想要陆峥抢走就是了，非要勾着陆峥去陈幺房子里乱搞，弄脏她亲自挑选的四件套，图什么呢？
    就为了跟陈幺示威？
    没意思。
    容妃眼波流转，媚态横生，这妩媚又带着雍容华贵，她哪怕站在这一群重臣面前，也没有寻常闺阁女子的丝毫胆怯。说完台词她走向永成帝，先是请安，礼数周到，连旁边看的顾问都忍不住点点头，对着童一春比了个大拇指。
    蒋元柏也愣了，如果说之前他心里头还对陈幺有些瞧不起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激动！就好像你以为一文不值的东西，擦干净之后却是无价之宝！
    永成帝明显有片刻的恍神，只是很快就回过神，陈幺没看过其他人的剧本，不知道永成帝这里是要怎样表现，但她知道，对方的恍神并不来源于角色本身。她向来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以前落魄的时候只能藏着掖着，现在她要大放异彩，又有谁拦得住？永成帝口称爱妃将她扶起，她便肆无忌惮地就着他的手转了个圈儿，坐到他大腿上，侧过脸慢吞吞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人。
    这个动作是剧本上没有的，陈幺自己加的，但没浪费时间，也没有对其他演员的表演造成干扰，反而让童一春眼睛一亮，这不是普通的花瓶了，这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啊！就是这一个侧脸一个眼神，活脱脱将容妃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目中无人的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可童一春觉得最妙的，是演员凭借这两句不痛不痒的台词与动作，表达出了容妃对永成帝的真心。
    她跟张无道说话时，微微昂起了下巴，这样的姿势与神态十分明显，就像是护崽儿一般，永成帝将她扶起的瞬间她便笑的柔情似水，与在旁人面前全无不同，让人一看便知谁在她心底最重要，而其他的人于她而言，就如尘埃不值一提，即便对方是权倾朝野的张无道张阁老。
    容妃这个角色岂止是不吃重啊，根本就是打酱油来的，可陈幺这样一演，就特别有味儿，童一春当了这么多年导演，演员有没有实力有没有灵气他看一眼对方的戏就看得出来。先前陈幺一到剧组就瘫着，无所事事的玩手机，态度是要多不认真就有多不认真，童一春没在意，反正是个花瓶，人设贴合就成不要求演技，但现在他才知道，陈幺不是没所谓，而是成竹在胸。
    就好像是要研究生去做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试卷，她还需要考虑什么？
    陆峥看着容妃含羞带怯的脸，虽然她笑的那一下只是个瞬间很快就恢复了对待大臣们高傲轻视的脸，可他回想的时候总觉得眼熟，那样的表情……他是在哪里看到过呢？
    陆峥记忆犹新，陈幺是唯一一个他真正花了心思去追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能跟他两年还没被厌弃甚至都没被得手的，其实陆峥哪里是能忍得住的那种人，可他觉得自己就是被陈幺给拿捏住了，她只要稍微露出半点不情愿，他就没办法强迫她。谈两年恋爱，他连她的身子都没摸全乎。
    邱思敏注意到陆峥的表情变了又变，原本是想要陆峥来给陈幺点颜色看，谁知道陆峥站了半天居然就这么走了！邱思敏觉得不行，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她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就急忙追了上去，反正下一场也没她的戏。倒是追出去之前又回头看了陈幺一眼，咬咬牙，捡漏又怎么着了，能捡漏陆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陈幺的戏份真的少，她坐上韩明烨大腿，韩明烨说完台词，她就该下场了。但是因此脑袋重，她从他腿上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一双大手迅速将她扶住，只是几秒钟功夫，陈幺一站稳，那双手就很绅士的离开，韩明烨低沉温和的嗓音叮嘱了一句：“小心。”
    然后又说：“演的很好。”
    陈幺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灿烂一笑：“我知道。”
    韩明烨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笑，这样火一般的小姑娘，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很少夸人，没想到真心的一句居然连个谢谢都没有，可陈幺那种自信的态度又让他觉得很好，多少人能活得明艳且张扬呢？
    而这回蒋元柏对陈幺的态度也变了，还伸手要来扶她，陈幺才不会让这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占自己便宜，虽然他看起来仍然很英俊很有味道，但她陈幺小心眼而且相当记仇，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蒋元柏一共对她翻了一百二十七次白眼叹了两百四十四口气，而且这人说话还很刻薄恶毒，每一字每一句都在陈幺的小本本上记着。
    她很有耐心的，子曾经曰过：陈幺报仇，十年不晚。
    有时候得罪她的人都忘了是怎么一回事，吃了亏受了罪质问，陈幺心情好了兴许会回一句，哦，五年前大街上你从我身边走过把我蹭了个趔趄。
    是的她就是这么记仇。
    蒋元柏也是个人精，陈幺对他爱答不理的，先前他还觉得她作，没有自知之明，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这些年不再带新人，除却一方面职位上升以外，最大的原因还是没有看得上的，要知道圈里被他毒舌过的人能绕京城一圈，怎么在陈幺这儿他找不着一点金牌经纪人的自豪感啊？不说追捧他，就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这要是陈幺听着了肯定要嘲笑他，你对我都没好脸色还想我抱你大腿求你上我？开什么玩笑，叫你蒋哥是给你面子，不叫你又能怎么样？她连自己都卖了，难不成还要受委屈？
    她不仅记得蒋元柏的一百二十七次白眼两百四十四声叹气，还记得刚见面时他鄙夷的表情。
    没有人能看不起她陈幺。
    他是比她长得美还是比她聪明？如果都不是，有什么资格觉得她不好？
    陈幺今天一共三场戏，然后就杀青了，比《挑灯看剑》的群众演员杀青都早，别人还要躺地上再演半个月死尸，她晚上拍完第三场就能杀青走人。要不是演的是倾国倾城的容妃，其实跟群众演员也差不了多少。
    虽然史书上记载容妃是暴病而亡，电影里她不是主角，当然也不会给她多少戏份，更不会去挖掘她的故事。陈幺知道，就算有李总捧她，这部戏有韩明烨，也绝不可能改的面目全非，再说了她要演容妃是为了踩邱思敏报她的沙发四件套之仇，拍完了就完了呗。
    陈幺贪心，却也清醒。
    第三场就是容妃病死，但永成帝忙于与张无道的争斗，已是最后关头，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曾见。这里跟史书上记载的时间线有点差距，因为容妃是在永成帝专政后的头一年死的，童一春将这里改成了在决战关头，额外给陈幺加了几分钟的戏。
    这是人情，陈幺记下了。
    “娘娘，您别等了，还是先歇着吧，陛下在前朝忙，宫人捎了口信说天亮前回不来的。”
    宫女如是安慰容妃，她躺在床上，初登场时那华丽的宫装头面已经卸下，此刻素颜如水，脸色苍白唇瓣毫无血色，却丝毫掩不住这样动人的美丽。似乎她再也不是飞扬跋扈的容妃，而是个普普通通等待丈夫回来瞧她一眼的妻子。
    绝艳二字她当得，出尘二字她也当得。就连扮演宫女的女演员都险些被蛊惑了，真有这样的宠妃，哪个皇帝能早朝啊！要不怎么说永成帝是千古一帝呢，情爱在他面前，远不及江山社稷。
    “再等等吧。”容妃声音不再如刚出场时清甜骄纵，而是微微沙哑，语调低沉缓慢，不知道是在说服宫女还是在说服自己。“再等一下就好了，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一炷香……不，不，也许下一秒陛下就来瞧我了……”
    本来陈幺的戏是要后期配音，但是她第一场就让童一春改成了现场收音，此刻片场一片安静，只有容妃的喘息与支离破碎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