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了防盗, 比例一半哈~^^ 玉嬛点了点头, 叫她接着睡, 推开屋门, 外头孙姑正带着小丫鬟准备盥洗的热水。
她上了点年纪,睡眠浅,每日五更起身,这会儿已是精神抖擞。
玉嬛揉揉眼睛, 站在廊下打哈欠, “孙姑, 昨晚爹回来了吗?”
“一整晚都没回来,怕是衙署里有事要忙。”孙姑赶过来,帮她紧了紧衣领, “姑娘再回去睡会儿,等热水备好了我再叫你。”
玉嬛“嗯”了声,又问,“那晏平呢?”
这倒是没留意, 孙姑便叫来个小丫鬟, 让她去客院打探打探,旋即扶着玉嬛回屋。
没多久,小丫鬟便回来禀报, “晏公子昨晚半夜回来的, 刚起身。”
他居然回来了?
玉嬛稍觉意外, 也没了困意, 匆匆盥洗后拿一支珠钗挽住满头青丝, 也来不及多梳妆打扮,套了件单薄的锦衣在外头,便直奔客院而去。
仲夏的清晨仍有些许凉意,带着点潮润的晨风吹在脖颈脸颊,如有清凉泉水浸润而过。
玉嬛拐过两处游廊,远远就看到了梁靖——
客院门口长着两棵槐树,枝繁叶茂,绿意深浓。门前大片的空地,拿青石砖整齐铺着,两侧栽了百来竿翠竹,如凤尾修长森然,苍翠欲滴。早起的鸟儿啾啾鸣叫,扑棱棱展翅飞走,只留竹枝乱晃。
梁靖穿着身简素的鸭卵青长衫,就站在那树下练剑。
颀长挺拔的身姿惹人瞩目,他的头发并未束起,披散在两肩,却不显凌乱。侧脸轮廓瘦削分明,剑眉修目带点凛冽味道,却因乌沉的剑锋在手,平添英武健勇之姿。
他仿佛顾忌伤势,挥剑极慢,然而一动一静收放自如,其中蕴藏的劲道仍旧难掩锋芒。
玉嬛放缓脚步,远远打量他身形,渐渐靠近,梁靖已收剑入鞘。
“谢姑娘。”他长身而立,面色如常地淡声招呼,“这么早。”
“能出来练剑,看来伤势也快痊愈了。”玉嬛瞧着他,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听说昨日晏大哥出门买东西,是何时回来的?”
“半夜。”
“那么晚啊。府里出了点事,昨晚巡城兵马司派了人把守,没人盘问吗?”
“没有。”梁靖顿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爹娘带着我去碧云寺进香,路上有人刺杀,好多个人呢,很凶险。”玉嬛盯住梁靖,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讶异的神色,旋即听他问道:“谢大人和夫人都好吗?”
“还好,有人出手相救。”
梁靖“哦”了一声,随口道:“刺杀朝廷命官,可真大胆。”
“是啊。看来最近真是不太平,先前有人追杀你,如今还有人刺杀朝廷官员。”玉嬛将他审视般看了片刻,径直往院里走,“晏大哥这会儿闲着吧?有件事想跟你请教。”说话间,裙裾微抬,纤秀窈窕的身影便进了院门。
门边一架紫藤开得正好,一串串簇拥绽放,带着点湿润露珠。
玉嬛经过的时候,还随手掐了两串半开的花苞递给旁边洒扫的丫鬟,“送到东跨院去,叫石榴拿清水养着。”
梁靖看着她背影,唇角微挑了挑。
这种事当然没法长久隐瞒,只是没想到她看着懒散娇软,不争不抢,却会心细至此。
先前察觉夜探谢府的刺客,如今这么快就留意到他头上,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了端倪。
——想来前世她在宫中虚与委蛇,御前侍候、刺探消息,为永王夺嫡添了极大的助力,就是靠了这份警惕心细,在两度家破人亡,背负重重仇恨后,进宫冒险前行,将满腹心思藏在端庄贵重的女官装束下。
梁靖想起那一面之缘和她的婉拒之辞,眸色稍黯,随她进屋。
……
屋里陈设简洁,临门的长案上供着昨日剪的时新花束,开得正好。
玉嬛进屋扫了一眼,便回身朝梁靖笑了笑,“晏大哥,昨日你那件衣裳还在吗?那料子挺好,我想看看上头的花样。”见梁靖神情微愕,偏头疑惑道:“就是件外裳,瞧瞧也无妨吧?”
看外套自然是无妨的,但她要的那衣裳……
昨日激战时梁靖虽在外面罩了衣服,血迹却也浸透外衣,染红了里头那件。且秦骁毕竟是魏州成名的悍勇武将,他虽将其重伤,也是拼着受了些伤才能得手,那件衣裳也被利刃刺破,血迹斑驳。
回城的时候途经成衣铺,他另买了一套穿,原先那件暂时留在了铺中,打算等那边洗干净熨好、缝补了破损处再去取。
而今玉嬛问起,他当然交不出,便抱臂在胸,倚着门框看她。
玉嬛微微挑眉,“那件衣服不在这里?”
“嗯。”梁靖颔首,却不解释。
这就更古怪了,玉嬛心中已有五分笃定,抬眸对上梁靖的,那双眼睛深沉内敛,藏尽情绪。这态度,显然也是有鬼。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晏大哥别怪我多心,最近府里碰到的麻烦不少,许多事都得留意。我年纪小,做事若不周全,还请体谅。”
梁靖唇角动了动,“你救了我,该感激才是。”
“那么——”玉嬛忽而笑了下,快步走到床边,取了那套叠好的衣裳递给他跟前,“你闻闻,这上头是什么味道?”
梁靖依言接过,闻了闻,就是寻常衣裳的味道,没什么不同。
玉嬛遂掩上屋门,回身觑他,“这件衣裳熏了香,但晏大哥闻不出来,对不对?这叫五合香,是在淮南配的,香气很淡,若不是常年用的人,大多分辨不出来。整个魏州城里,用这寡淡无味熏香的也就这里。昨日父亲遇刺,有人出手相救,我闻到了这股味道。你说……”
她踱步近前,低声道:“昨天出手的,会是谁?”
漂亮而狡黠的眼睛,有那么点洞察的味道,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渐渐浮起些许笑意。
“那个戴面具的人是你,对吗?”她问。
其实那一缕香味转瞬即逝,幽微之极,她也不甚确信,只是有些许怀疑,加之那人来得太巧,才会想到梁靖,并无多少把握。然而此刻看梁靖的神情,却多了几分把握。
屋子里安安静静,两人隔着半步的距离,梁靖占着身材颀长的便宜,微微俯身。
四目对视,她的目光清澈,像是一汪秋水,能荡到人心底里去。
梁靖沉默不语,眼底凝起的暗沉渐而收敛,忽然伸臂,状似随意地撑在门板,侧身凑近,几乎是将她困在臂弯的姿势,低声道:“你这鼻子倒很灵。就这么挑破,不怕我——”他双眼微眯,眼神添了厉色,“灭口?”
玉嬛的呼吸陡然一顿。
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在她刚救下他的时候,这个男人浑身是血,昏迷在床板上,偶然睁了半只眼睛,便藏着这般冷厉的锋芒,如同背负万千丘壑的重压。
虽只是一瞥,却像从深浓夜空刺来的利剑,令人心惊。
只是后来他安分养伤,玉嬛也就没多想。
此刻被他目光所慑,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旋即牵起唇角。
“不会。我救了你。”她看着梁靖,语气柔软笃定,“何况你出手相救,是好意。”
然而虽竭力镇定,拿出状若无事的态度,毕竟有点怕那眼神,加之姿势暧昧,不自觉地往旁边窜了窜,随手开了门扇。
梁靖微露的冷厉也在那一瞬收敛,“只是提醒你,哪怕识破真相,也别孤身犯险。”说罢,亦站直身子,捋了捋衣袖,一派冷清自持。
这陡然折转的态度叫玉嬛微愣,随即点了点头,又试探问道:“既然你伤都痊愈了,为何还留在这里?晏大哥,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知道昨日会出事,及时来救?”
话音未落,外头忽而传来沙沙脚步声。
孙姑快步走至屋前,催促道:“姑娘,大人回来了,叫你过去呢,有话要叮嘱。”
总算回来了吗?
玉嬛也不知昨日刺杀是为何事,一颗心始终吊着,昨晚也没睡安稳,迟疑了片刻,只好撇下梁靖,先往正院去见谢鸿。
走到院门后,回头一看,梁靖负手站在廊下,晨风里身材颀长,肩宽腰瘦。
换作从前,她只觉这人英姿勃发,相貌出众,虽遮掩着不肯说家世,却也有那么点可亲的味道。如今再看,却觉那冷清淡薄的神情下藏了太多心思,像是平静湖面掩住翻滚波涛,深不可测,哪怕是帮了谢家,依旧让人看不透。
譬如他昨日挥剑对敌,血溅在银色的面具,那股狠厉劲头就跟眼前的英隽男人迥异。
此刻回想,那场景仍叫她胆寒。
永王派人在谢府周围探查虚实,陈九自然不会毫无察觉,悉数报到梁靖跟前。
梁靖对此倒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叫陈九仍旧盯梢,别露出异样——只要永王别发现他的踪迹,旁的事情都不足挂齿。
而关于端午那日刺杀的事,也很快就有了消息。
永王殿下亲自查案,挨个提审了当日活捉的刺客和秦骁,铁证如山,秦骁也无从抵赖,那张铁铸般的嘴在严严实实封了半月后,总算肯张开,承认当日的罪行。这之后,便是更棘手的问题了——
以四品武将的官职去刺杀谢鸿,还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是出于何种目的?
刺客们收了银钱奉命办事,对背后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此事只能盯着秦骁一人。
永王甚有耐心,在狱中慢慢地审,慢慢地磨,数日之后,终于撬开秦骁的嘴,承认他之前曾跟东宫有过往来,不过当时他被酷刑折磨得几近昏迷,吐露了这点消息后便人事不知。永王叫陪同审讯的官员记下,留待秦骁醒了再审。
这场审讯并未在密室,永王有意审给人看,在场的人手混杂。
随即,消息便递到了梁靖跟前。
梁靖听罢,眸色微沉,眼底浮起寒意。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秉公办案的姿态,终究是藏不住狐狸尾巴,要把脏水往东宫泼,想必不出几日,秦骁便能架不住酷刑,招认出东宫太子来。
但如今案子在永王手里,秦骁受制于人,只能听凭永王摆布,想动手脚并非易事。
梁靖惦记此事,用完午饭后便独自沉吟。
玉嬛进去时,就见他站在廊下,一袭鸦青的锦衣,被雨丝淋得半湿也浑然不觉。
这两日天气阴着,雨势起起落落,缠绵不绝,昨晚连着下了整夜,今日便只有沾衣欲湿的雨丝飘着,呼吸间尽是潮润的湿气。
她脚步顿了下,叫石榴收了伞,提起裙裾避开甬道的积水走过去。
梁靖已经瞧见她了,目光从柔润脸颊挪向腰身,而后落在手里的食盒上。
“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侧身靠在廊柱,眼底厉色收敛,倒有点期待的神情。
玉嬛笑而不语,径直进了屋,揭开那缠枝红漆的锦盒,从中捧出一碗乳鸽浓汤,“喏,晌午才做的,味道可香呢。喝一碗,对伤势有好处。”
他的伤势早就好了,她这样说,分明就是揶揄他假装伤势的事。
梁靖唇角动了动,面不更色地接过,“多谢费心。”
“晏大哥客气。”玉嬛只觉此人脸皮有点厚,戏谑的言辞也咽回腹中,在厅里慢慢踱步,吩咐小丫鬟,“这花都快开败了,另剪一束。还有那熏香,这两天下雨潮湿,该换个来熏,许婆婆那儿宝贝多着呢。晏大哥是客人,都精心点。”
丫鬟连声应着,梁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一碗汤喝完,果然滋味甚好,梁靖吃得心满意足,又随口问道:“清丰府都尉府上的人,你有认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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