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历四百六十九年正月初一,天还没亮处在版图最中央的帝京的灯火就次第燃起。高高的宫墙里灯火通明,忙碌的宫人们在各处奔走,只为了让将要持续一天的迎春宴更加完美。明亮到刺眼的灯光让整座皇宫成了雾蒙蒙的天地间最为亮眼的地方,光彩流泻之处不难看出其中的奢靡。
这天天气很好,清晨的阳光已经带了温度,不再如往常那样干冷冷的照着。院子里晓慧正拿着花洒浇花,仔细地估计着水量。
“晓慧姑娘!”
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人,晓慧连忙转身竖起手指作“嘘”:“主子还没起身呢。你不在御书房里侍候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喜子低低地哎哟了两声,说道:“我这不是着急吗,永宁公主方才去找了皇上,正为公主求情呢。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我怕有什么事情,就找了个借口先过来告诉你们一下。”
晓慧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忧,看着小喜子的眼睛道:“永宁公主无非就是想要给咱们主子添堵。总之多谢你了小喜子,我会告诉公主的,你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路上小心啊。”
小喜子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两下:“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晓慧看到他的眼神有些羞涩,略略侧头,唇边却是极柔和的笑意:“嗯,主子是个很好的人,你放心吧。”
“那我走了。”
春和嬷嬷站在廊下,看着小喜子出去之后走到晓慧身后,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小喜子认识?”
晓慧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才松了口气:“嬷嬷!您吓死我了。”看着春和脸上揶揄的笑容,她无奈地解释道:“我来之前在御花园当过差,偶然间和小喜子打过交道,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哦?那他方才来找你是什么事情?”春和嬷嬷怀疑地看着她,若是暗中传递消息伤害了小主子那可就……
晓慧心思透澈,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当下正了脸色说道:“方才小喜子是想告诉我们永宁公主在同陛下求情,想要主子参加迎春宴,让我们早做准备。”
“这么说,永宁公主那日来说的话都是真的?”春和嬷嬷有些担忧小主子的反应。毕竟这两个人都是自幼相识,也素来投契,她虽然看不出小主子的态度,可太子殿下的举动完全欺瞒不了大家啊。
晓慧也面带忧色,看向屋子里道:“公主还没睡醒,我们要不要……”
春和嬷嬷一摆手:“不必打扰,昨夜里小主子看书看得很晚,今日多休息会儿也无妨。”
“好。”晓慧拿起放在一边的花洒继续浇花。春和嬷嬷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往小厨房走去。
所有人都认为明笙惧寒,所以屋子里依旧烧着地龙,但炭盆已经撤下。离床头不远的地方摆着一个落地灯枝,最高的枝头上是蜡烛,下面的枝条上则挂了一只圆球状的铃铛,上面缠着一圈圈的更香。香烟细如丝,盘旋升腾而上。
明笙坐起来一半,倚靠在床头,目光落在香雾上,看起来有些迷离。窗台上有一只小小的灰鸽扑棱了一下翅膀,无声无息地飞远了。
手里细小的纸条如有千钧,明笙垂眸,掌心的汗晕染了墨色。
是萧越歌的信。他说他知道了徽州金丝墨的事情,先为追雪道了歉,然后才说明那墨是来自嘉贵妃。
那年他在天华成弱冠之礼,刚刚代掌后宫司理大权的嘉贵妃为了表示心意,特地派人赶到徽州采买了文房四宝,其中以这块金丝墨最为珍贵。民间都知道,徽州以纸墨出名,寻常的一块墨就要五十金,足可抵得上十户人家一年的口粮。更别提最为上品的金丝墨了。
萧越歌为不惹人注意,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这次带到秘院里还是因为手下人的粗心,没想到差点弄出了乱子。他已经派人将那墨收了起来,择日会来和她当面解释。
嘉贵妃……
明笙伸手够到床头还没熄灭的蜡烛,火舌轻轻一燎,手里轻薄的纸片就化为了一团灰烬。
她刚刚收回手,春和嬷嬷就走了进来:“小主子你醒了。”她端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摆着几只碗碟。明笙淡声道:“方才你和晓慧在外面说些什么事情?”
春和嬷嬷挤干布巾递给她:“方才小喜子来报,说永宁公主向陛下求情,让您参加迎春宴。”话音刚落,晓慧就急急忙忙跑进来:“主子!外头传来消息让你赴宴。”
明笙微微蹙眉,看着晓慧说道:“风风火火的做什么,也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晓慧立刻低头认错:“是,公主。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谁来传得消息?是陛下亲口御令?”
晓慧见她不紧不慢地洗漱穿衣用膳,脸色没有半点波动,心情出奇地安定了下来:“回公主,是范总管派人来递的话。说宴会中午才开始,可以先到御花园赏赏花草,那儿已经有了许多公子小姐了。”
明笙停下夹菜的手,扬眉道:“还有公子?”
“是。”
“想必是为了面上好看些,免得天下人以为皇家如何霸道,所有女子都只为了给太子挑选。”明笙心里如此想着,却感觉有些不对劲:“皇后娘娘可会去?”
晓慧点了点头:“皇后娘娘也会参加,不过宴会还是由嘉贵妃主持。”
“嗯。”明笙眼里露出思索的光,依稀觉得有一盘棋在慢慢的布成,就等着最后一个棋子乖乖跳进格子。那个棋子是谁,又是谁在布局呢?
碗里的碧粳米粥十分香浓,明笙喝了大半才停下。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伸手慢慢描摹着轮廓,说道:“你就要解脱了。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
就在皇宫为了太子选妃一事忙碌不堪的时候,距离帝京千里之外的雪域荒原上正上演着一幕人马追逐战。
近百匹战马飞奔在草原上,马蹄落在雪地里只溅出细小的雪沫,背上无鞍无人,却出奇一致的往同一个方向跑去。在它们的身后,有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追逐着。然而这批战马是西北大草原上最优秀的,普通的战马根本赶不上它们的速度。
眼见着那群战马奔入荒原深处,领头的士兵“吁”了一声一把扯下面巾,啐了一口唾沫:“呸!他奶奶个腿儿,这都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那群狼崽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弄得这群马疯了似的。”
他身后有个小兵也扯下面巾,鼻头被冻得通红:“队长,咱们回去要怎么和林将军交代啊?”
被称作队长的人一下子皱起了眉,烦躁地摆了摆手:“先回去再说,也不是咱们一队没弄回来。至于林将军要怎么处置……最近不是新来了一个臭小子号称智计无双吗?让他头疼去吧!”
士兵们扬鞭驾马,回转军营,深深的蹄印不一会儿就被飘飞的细雪覆盖的毫无痕迹。
天华王朝的北方与鞑靼的雪域荒原接壤,常年滋生出大大小小许多事端。朝廷也不是没有派人常驻于边城处理这些事情,但那里的环境实在太恶劣。最终也只有几代为将的林家不顾条件恶劣愿意常年驻扎。
当帝京的气候已经逐渐转暖步入春季时,雪域荒原才刚刚迎来它最为寒冷的时候。雪域荒原和天华的交界处距离天华最近的一个城镇还有着数十里的距离,是以军队驻扎在这里丝毫不影响居民的生活。
一连串的军帐搭在一起,成圆圈状把主帐围在中央。木头和石头做的外围格挡将军帐团团围住,厚实的大雪压住了墩子更加结实。苍黑色的战旗高高的悬在?望塔顶,猎猎翻飞间气势如虹。
呼啦一声,寒冷刺骨的风顺着掀起的门帐钻进来,站在门外的守卫立刻拽着帐子角重新拉好。林席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在凳子上坐下:“大伯,又让马给跑了。那些可都是从西北大草原上买来的最好的战马,要是再这样下去可就一匹也不剩了!”
坐在主位上的人被寒风吹得皱了眉,闻言脸色更加不好:“连你都没能追回来,这次可看清用的是什么法子了?”
林席摇头,周正的脸上露出烦躁:“那些马就像疯了一样地跑,就是天悦的元棋来了也赶不上啊。”被帐子里的炭盆熏得暖和了些,他接着道:“不过这次倒是发现了一点,一路上好像总有个人在马群前面跑。虽然只是个模模糊糊的虚影,但我能确定那是个人。”
“人?”林顺尧浓眉微拧,看向左边下首坐着的一个人,语气放得和缓尊敬:“宣公子,您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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