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要逃出大山

22.22

    
    灰色的石碑已经爬上了青藤,有些裂缝,边缘因为风吹日晒已被磨圆,秦悍用手蹭了蹭,小石子滚落。
    他摘掉缠绕的青藤,拔掉半腿高的杂草,抚干净上面红色的字。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摆好放在碑前。
    两颗蜡烛,两个盆,一些金元宝,两个酒杯,一壶酒。
    金元宝拿的少,怕烧起来起风不好控制。
    在一个盆里点燃一个金元宝,青烟绕起,和这片青山相得益彰,像是袅袅炊烟。秦悍盯着火光看了一会,直到元宝被吞噬剩下一个角后,他才把所有的金元宝都扔了下去,把另一个盆倒扣,留一条缝。
    浓烟从缝中漏出来。
    点燃蜡烛一边一个摆好,怕灭,用手小心的护着。倒好酒,一杯半圆洒在碑前,一杯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白酒辛辣,他不常喝,一杯下肚,他龇牙了一会忍受着辣尽过去。
    又倒两杯,循环着刚才的动作,连喝三杯,秦悍除了脚步有些打晃,头脑一片清明。
    他靠在碑前,拿着酒杯,一腿蜷起,一腿拉平,黑裤子染上了灰尘,他轻轻拍了拍。
    “妈,十二年了。”
    山顶风声沙沙,树被吹的往一边倒,像是有人在说话。
    “秦悍,十二年了,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秦悍抿了一口酒,“倒是你,当初非要在这里,晚上怕不怕。”
    脚边的青草弯弯腰:“娶媳妇了吗?”
    秦悍低头勾了嘴角,“一个人挺好的。”
    他一杯一杯的抿着酒,喝的慢,醉意也不容易上来,偶尔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闲散的靠在碑上。
    平日里寡言的人今日这般已算的上是絮絮叨叨了,染上了酒意的声音有些飘呼,说着说着便把半年来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他就一手提酒杯,一手拨弄没拔完的草。
    草的叶子是锯齿状,有些锋利,带着毛边,他一时不察,被割破了手,他平时做家具割伤碰伤不计其数,也从未上心,一个小口子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如今他酒意微醺,眼神里染了迷糊。
    他反复的看着沁出一颗小血珠的食指,痛意在酒意的传递下终于缓慢的传了上来。
    他扁了扁嘴,酒杯砸地,另一只手小心的扶住伤指,转身,对着碑诉苦,语气里带了委屈,“……痛。”
    ————
    傍晚的山里起了风,大片大片的红色就像近在咫尺似的挂在西山上,清灰与深红过渡自然,层林尽染,晕染出一片好光景。
    秦悍一手紧紧的包裹住受伤的手指,背靠着碑缓缓的睁了眼。深邃的眼眶内布满了红血丝,幽幽然的盯着前方的某一处,也许他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想,只是脑袋放空了之后的茫然以及深秋冷风山顶之上,独自一个人面对着墓碑的寂寥。
    高大宽阔的背佝偻着靠着一片小小的空地,灰色的衣服上沾染上了灰尘,和一些青色的苔藓。
    酒意终于在短暂的小睡过后上了头,秦悍的脑子如同一片浆糊,四周的景色如坐在旋转杯里极速的飞转着,暗色一片鬼影重重,风声呼啸着,向他袭来。
    他甩了甩头,让自己的视线尽可能的集中,撑了下身子想要站起身。
    ——没有成功。
    他没有着力点。
    秦悍站了一半身又跌坐在了碑前的地上,他皱紧眉头,似乎非常烦恼,又尝试了几次,终于在最后用腰抵着碑才勉强站了起来。
    风声猎猎,只有碑前的那一圈杂草被他清理干净了,他像站在世界中心,又像站在光圈中心,四周一片黑,高大的身影有些晃荡,脚步趔趄,虚晃着站定。
    这几座山,这条路,他走了十二年。
    半年来一次,他总共来了二十四次了。
    十二年前的中秋月圆之时,他彻底失去了团圆的资格。
    一年中,他就允许自己喝醉一次,让自己沉沦在不清醒的假相里,假装自己正在团圆,正在一起饮酒家常,假装自己还是个有人心疼有人吹伤口的少年,假装自己在这个世上并不是一个人——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所有的伤口在这里会被放大,因为有人疼;所有的话在这里才能说的出口,因为有人听;所有的心在这里才能有所依赖,因为有人在。
    他醉了才能假装她仍然在。
    明月高挂,秦悍抬头,眯起了眼,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憨,啊,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那一年,他十二岁,在同样的山头,在同样的夜晚,互相偎着取暖,晚上的风总是格外凛冽,耳边除了恶狗狂吠,恶人脚步声,就只剩下猎猎大作的风声了。
    树林茂密,有几处将月亮遮的严严实实,树下黑的纯粹,连一丝光亮都没有,秦悍在一片黑暗中停下脚步稍微辨别了下方向,就继续上路了。
    他闻到了花香。
    在视野稍微开阔一些的地方他随手摘下花握在手里,山里野花遍地,大的小的不一而足,颜色也艳丽,但这些在晚上都看不见,秦悍见花就抓,偶尔眯起双眼想要辨别一下花的颜色和形状,也只看到了黑乎乎的一团而放弃。
    走走停停,比来时多花了近一倍的时间,月亮也从山的一边爬到另一边。秦悍像是不知疲倦,呼吸如常,脚步如常,醉意似乎是过去了,但看他这摘花扭花的样子又像是没有过去。
    他做任何动作时都始终下意识的翘起那只受伤的手指,不远处有一只野猪虎视眈眈的在觅食,在夜里红着一双眼紧盯着毫无所觉的男人。
    它喉咙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后蹄在地上缓慢的摩擦,进入奔跑前的准备状态,长长突出的鼻子鼻翼煽动,后背上的鬓毛长而粗,露在外面的犬齿滴落着唾液。
    秦悍警觉性的停了下来。
    侧脸凌厉的朝着危险的方向转了过去。
    同时手伸到肩膀处握住袋子里长刀突出的木头刀柄。他在刀柄上缠绕了很多圈的麻绳以加大摩擦感,不至于在用力或者手出汗时脱落。
    每次上山,他都会带上这把刀,来之前刀刃连同着顶端一并被他磨的扁平发亮,以保证危险发生时能一击击中,野兽通常有着坚硬的外皮和巨大的冲击力,他的机会并不多,如果一次不成功,很有可能会命丧犬牙之下。
    他的眼睛如一头狼一样紧紧的盯着前方,灰色的衣服和黑色的裤子与这片漆黑的森林融为一体。
    他手紧抓着刀柄摩擦,青筋暴起,蕴含着即将喷薄而发的力量,肌肉绷紧,小声且缓慢的移动到一颗树旁,蓄势待发。月光之下,野猪“哼唧哼唧”的叫了两声,四肢挪动了起来,秦悍心高高的提起,刀被抽出了一小截,却看见野猪“呼哧”了一声鼻子,调转方向走了回去。
    秦悍原地不动,死盯着野猪走的方向,直到他隐入丛林之中,再也找不到身影。
    秦悍深呼出一口气,放开了刀柄,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花。全身的力量卸去,又如先前那样走下山去......
    ————
    颜曦本以为秦悍会如以往那样,起早出门,天黑归家,可当她烧好了晚饭左等右等直到浓重的困意袭来他仍未回来之时,她才盛起了自己的那份饭菜,扒拉了几口了事。
    灶头里她烧着小火堆,以保证锅里的保温效果。
    这一晚她始终没有熟睡,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她怕秦悍回来时打不开门,进不了家。所以这一晚,她一直在睡睡醒醒中反复,外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鸡鸣狗吠的,她就会惊醒过来打开窗户的一条缝,看看男人有没有回来。
    起来之后再去厨房看一下灶头的火堆有没有凉透。
    在她又一次惊醒过后迷迷糊糊的再一次睡过去之时,门突然被敲响了。声音很轻,像是怕扰了谁的清梦,只小声的扣了几下。
    可颜曦还是一下子就醒转了过来,并且十分清醒,毫无睡眠不足之后的惺忪感。
    她跳下床,贴近了门板,小声的学着他的样子抠了下门板。
    男人有些微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回来了。”
    颜曦连忙打开门,男人卷着一身的凉气高高的抵着门而站,在开门的一瞬间往里扑来,在她惊慌失措想要扶稳他之时,他又自己站了起来。
    颜曦关了门,上了锁,转过身,通过卧室里的一小方黄色的灯光,男人的眼神幽深,有些炙热,像狼盯着自己的猎物那般,侵略感太强。
    与平时的他太不一样了,让颜曦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风尘仆仆,身上的袋子掉落在地,“哐啷”一声,一把长约五十厘米的大砍刀从袋子里掉落出来,就在颜曦的脚边。
    就在颜曦的心戒备的快要跳出胸腔之时,男人终于动了。
    他拿起一直挂在手上的花环,小心的拿另一手护着,递到她的面前,嘴角拉动,带了一些憨憨的笑意。
    真挚而赤诚。
    “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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