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情事

第六十三章 与天盟誓(二)

    
    这边厢,女娲不明所以的沉默看他,红唇轻启,悠悠问着:“那年,她魂魄泯灭之时,你有通天之能却不曾挽救,我原以为你心中无情,反而替她能够解脱宿命安慰欣喜……可是千千万万年后,你却托我在忘川河畔、天命石上为你二人缔结姻缘红线。如今,我倒想问问帝座——你对灵儿是心怀愧疚,还是尚有旧情?”她眼神清明,字字斟酌:“若是愧疚,我倒觉得此举多余了。昔日,小丫头曾说过,帝座偏心得很,待她虽与芷洄向有不同,但她却从未真正在意过这些不同。芷洄合了帝座的眼,便结下了善缘,而她入不了帝座法眼,不过孽缘而已,魂灭以后,其实并无多少差别!”
    这夹抢带刺的一番话,竟是处处透着哀莫大于心死的决绝。神一字一句听来,终是气极反笑了。当年,他空余怀有通天之能却回天乏术的遗憾之痛,求而不得几欲疯魔的蚀骨锥心,生生将一半欲望封印在无垢炼狱才得以找回本性的孤注一掷,终究只能自己尝了、认了,她却从不知晓。
    “小东西!”男人微眯着眼,连笑容都处处渗着危险:“本座为她弃魔向道、机关算尽,她却孽缘二字说尽情意……当真能干!”
    原本声讨的情绪酝酿到位的大地之母却为这句话震惊不已。她眼神闪烁,话锋一转,试探问着:“小丫头年岁尚幼,易轻信他人之言。加之受了些委屈,会记恨帝座厚此薄彼亦是常理中事。如今,她既已忘却前尘,那些胡言乱语便翻篇过了吧!”
    “厚此薄彼?”男人挑眉念着这四个字:“本座厚的是谁?薄的又是谁……”。须臾,他扬唇一笑,恣意报复道:“既如此,本座的第二支香无论如何也要求个与她的孽果,才能全了自己厚此薄彼的名头!”
    女娲扶额:“这其中究竟藏了多少误会,才让事情演变至此!”原是替那可怜的人儿叫屈不平,却未曾想到她竟早早惹了尊神情根深种。
    男人傲娇任性什么的最讨厌了!
    乌云散后,大地之母脸上堆满了“诚挚”热络的甜笑:“影木妖族一直背负着万世天罚,子嗣之路原就艰难。倘若再与仙神结合产子,势必犯下亵渎圣灵、藐视上苍大罪,不得善终。昔日的影木族长单伊便是因此遭受天谴,子降母亡,香消玉殒于不周山的……帝座既已决定行胎息禁术,所诞之人势必拥有无上法力,为世间至恶,这样的天之骄子一个便足以闹翻了天去。灵儿原为佛骨转世,承受这霸道而危险的禁术,必将损其根基,亏其寿延,况且她又是影木族最后一脉,还请帝座高抬贵手,莫要折腾她了!”
    “谁说本座要在灵儿身上用胎息术?”尊神凝眉不悦道:“难道我与她不能似世间最平凡的夫妇,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骨血亲子?”
    闻言,大地之母错愕的抬头,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男人……他云淡风轻一句“世间最平凡的夫妇”道尽了对心中之人的无边喜爱。思及此,女娲长长暗叹一声:“向来不近女色的大罗天主,未料竟情深至此!无怪人言,世间事唯”爱“之一字最难琢磨。”
    白衣华发的神身姿挺拔立于苍穹之下,面容沉寂,双目透着霸道和果决。一片风云停滞的静谧中,他抬头视天、举指盟誓,字字清晰明了:“本座今日在此,将以上古神?之名立誓……”
    须臾,似对此作出回应一般,茫茫天地突生异象。山峦河川、绿草红花、鸟虫晨星皆隐去了模样,消失在一片漆黑混沌之中。
    女娲脸上亦收了轻松谈笑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起来。她深知,男人以创世圣灵名义起誓,那是与天地结下盟约,其志不可谓不诚,其心不可谓不坚,其言亦不可谓不重了!
    神苍色的发在风中起伏,飘飘衣袂翻飞:“吾愿承此次天地浩劫,消弭四门阵法灾祸,降伏所有自无垢炼狱中逃脱的邪魔余孽,用六界九州太平盛世,换影木一族天罚终结!”
    此言一出,女娲大骇。她正欲上前出言询问,却见天边两道惊雷乍现,其状若剑,其形似指,光芒万丈、夺目耀眼。而娲皇殿前的炉鼎中,两支燃香、两点余光须臾便走到了尽头,烟灰色香烬断裂,缓缓没入尘埃之中。
    尊神淡定从容地收了盟约姿态,抬眼望着殿外逐渐发白的苍穹。此时,淅淅沥沥的无根之水如瓢泼般倾泻而下,在天与地间形成了一道道密集晶亮的雨幕,将所有的罪孽、秘辛悉数冲刷得干干净净,大地又是一片空明。
    “盟约既成,余下事便皆归大地之母掌管!”男人微微一笑,挺拔颀长的背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等一等!”女娲伸手想留住那抹白色,却眼见它越行越远:“陆压,四门阵法凶险无比,一旦开启必饮万千生灵骨血,阵不成不可破。当年,鸿钧、混鲲联手破阵尚且困难重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她急急追着即将消失的影像,暗红色的衣尾在骤雨中拖曳前行,留下一路湿泽。
    连绵雨声中,沉稳内敛的男音在迦南寺盘旋回荡:“来年九月初九日卯时一刻,本座爱女将诞于须弥山玄元洞,届时还望故友多加照拂!”
    九月初九日卯时一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孩子,百毒不侵、万邪不近、污秽不染、生命长春、喜乐无忧……连命格都被他定下了,其计谋之远教人惊诧。
    女娲气喘吁吁叉腰站在迦南寺门口,望着苍茫无极的天地,忿忿中一抬脚,踢掉了寺前一尊石狮像的尾巴。而后意犹未尽地向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如此牛逼哄哄的宝贝疙瘩,哪里用得着本娘娘照拂?”然而,回应她的却只有嘈杂的雨声。
    女娲皱眉远眺:陆压,你无声无息,究竟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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