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很闲

    
    正阳宫的下人们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
    自打那天明庭顶撞淳太妃后，她的火气就一直没减。
    有心将那个民女弄进宫来教训一顿，却被明烨阻拦。现在宫里又传出国师待见那民女的消息，淳太妃更是一口气憋在肺腑中，不上不下，堵得她心慌。
    可她不能随意找那个女人的麻烦，就只能在宫中发发脾气，让下人跟着遭殃。
    片刻后，“去给本宫查，查那个女人究竟是何来路！还有当初皇上让端王北行所为何事？端王又是怎么和那个女人认识的！”
    正阳宫如何，没在穆听澜的关心范围内。
    她气恼的是，出宫的路上竟然被明烨堵了。
    想起当初自己在铁军营，那时候剧痛从骨头缝中传来，却不能行不能动，饥肠辘辘还要忍受五谷轮回的折磨。
    简直是不堪回首。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个一身耀眼的明黄，气度雍容，五官如雕刻般俊美的男人。
    穆听澜蹙眉，不情不愿的请安。
    “见过皇上。”
    明烨也不知道为何要来拦住她，只是那日，明庭抱着她离去的画面，就仿佛刀刻在自己心底般，铭记于怀。
    听到她进宫，下意识就走到了这条她出宫的必经之路。
    现在见她低眉敛目的对着自己请安，那日她详装没识破自己身份，还用钱财去搪塞自己的怒意，顿时又涌上心头。
    这个女人，着实大胆。
    “怎么，如今却是识得朕了？”
    穆听澜眉目间的折痕更深，她弄不清明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这皇宫中除了您，谁还敢穿着龙袍？民女就算不识得您，这次也知晓了。”
    明烨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阴沉。
    看着穆听澜嘴角旁，毫不掩饰的狡黠，心头的愤懑更甚。
    墨黑色的眸子凝视她半响，嘴角勾出一抹冷然的笑意，“在这皇宫中都有人敢给朕带绿帽子，如何就不会有别人穿龙袍了？”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
    穆听澜感觉天上好像有一道惊雷，直接摔在了自己头上。
    轰隆隆的震得她耳鸣目眩。
    “怎么，不是你跟国师说，他一个男人生活在宫里，朕竟然也不怕他给朕带绿帽子吗？”
    “……”
    穆听澜眨眼，偷偷松了一口气。
    原来指的是这件事儿，她还以为……
    明烨凤眸微眯，“朕觉得你好似有事情瞒着朕？”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穆听澜赶紧表明态度。
    明烨被她这番抢白噎的半天没说出话。
    穆听澜也是不知他挡在自己面前，所为何事，但明烨胸襟狭窄的这一特点，她可是领教过了。他不言语，自己就不吱声，她就不信明烨能一直在这里拦着她不让出宫是咋的？
    果不其然，明烨确实没有什么时间能跟她耗在这里。
    只是他突兀的一句话，却让穆听澜有些摸不清头脑，“你和明庭是什么关系？”
    关系？
    穆听澜眨眨眼，“这不是很明显吗？”
    明烨心头忽地一窒。
    是了，是很明显。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
    黑眸下酝酿着稠密的风暴，脚后跟轻抬，往她面前又走了一步，压迫性的气势逼得穆听澜不得不后退。
    “你是认真的？”
    穆听澜眉头蹙的更紧，心上也带了防备，“皇上这句话问的好生奇怪，这种事怎么会不认真？”
    明烨交叠握在身后的手狠狠一捏。
    在短暂又沉重的一声呼吸后，那日明庭带着她离去时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
    当时，他脚步轻浅，不想弄伤弄疼她。
    所以那晚，明庭的每一步走的都很缓。
    可就是因为缓慢异常，却好像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头上。
    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倔强的，不肯跟他低头的小女人，不应该就这样安稳的躺在别人怀里。
    不应该由别人带走，反而是应该留在他身边，从此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种荒谬的念头，这么多日以来，一直扎根在他身体里。
    只不过是被他强大的意志，深深的埋在了暗无天日的角落中。
    可惜现在，又有了要破土而出的前兆。
    明烨稳住心神，闲如话家常，“朕可是听说，淳太妃对你甚是不满，连带着二弟也被她指责不孝，要他即刻跟你断个干净。在淳太妃那儿，就是连妾室的位置，都不想给你。所以，你觉得你进端王府，有几分把握？”
    穆听澜脸色沉了下来。
    她是知道淳太妃可能是不喜欢自己，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严重。
    亏得明庭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半点风声都不肯跟她吐露。
    也怪不得明庭会想到要国师来给自己做靠山。
    否则说不定自己进宫这一趟，立马就会被淳太妃叫去喝茶。
    抬眼，正视明烨。
    她没有错过他眼里那一抹幸灾乐祸的表情。
    忍不住看轻他几分，话里带了刺儿。
    “皇上本应该日理万机，若是有闲心做么这些后宫妇人该琢磨的事情，倒不如想想为何这大齐境内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大荣人，一整个县都做了人家的贼窝，这大齐的国防，简直就如筛子一般。”
    明烨脸色一僵，很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穆听澜竟然敢教训起他？
    天给她的胆子？
    跟在明烨身后的花公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就怕收到连累。
    轻轻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敢说出这种话的不知死活的女人。
    穆听澜说完这句话后也是十分的后悔。
    明明是这大齐最有权势的主宰者，她却莫名的对他抱有不轻的敌意。
    甚至不经过大脑就说出这样一番话，再看向明烨的脸色，果然已经漆黑如锅底。
    赶紧继续道，“皇上，民女自幼没有人教导，更是不懂皇宫中的规矩，若是有得罪皇上的地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民女一般见识。”
    话是这么说，却连腰都没弯一下。
    穆听澜以前都自认为是一个很怂的人，很多人她都秉着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的思想与他们交往。但是面对明烨的时候，她却不知道为何，半点不想有求于他，也不想在他面前露了怯。
    甚至一句软话，都不想讲。
    明烨怀疑自己是疯了。
    对面的人，明摆着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可是看着那倔强的表情，他却连一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
    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就凭她刚刚那句话，自己就能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可一想到那日她苍白的，不肯服软的脸，明烨发现，他好似都狠不下心，再对她惩罚一星半点。
    不要恼，不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
    这个念头实在过于荒诞，不在他精密的筹谋之中。
    却意外的掌控了他所有思绪。
    忍了又忍，他说服自己，是她的话有道理，所以他才有理由放她一马。
    自己确实没有必要操心淳太妃和端王的家事。与这些相比，他更应该关心的是明庭究竟会不会生有异心，她究竟是不是上代国师说的那个能够覆灭大荣的人。而大荣又是怎么得知大齐如此机密的事情，又抢在大齐前面锁定具体位置的。
    可若是承认此事，偏偏又显得自己将她堵在这里毫无道理……
    生平第一次，明烨觉得自己拿一个女人毫无办法。
    沉默了片刻，明烨终又开口，“那你说说，为何这大荣人，不寻别人，偏偏要找上你？”
    穆听澜眼光闪动了一下。
    她知道，这才是明烨真实的目的。
    “这种事，皇上应该跟端王交流一下才好，民女毕竟只是一个长在村子里的小小农家女子，怎么会知道这种国家机密大事？皇上未免太抬举民女了。”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将明烨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不信穆听澜不知道自己的特殊性。
    至少刚刚国师找过她，就已经很能说明其中问题。
    可她偏偏要自己去找明庭。
    若是换做以前，他会将明庭当成自己可以信赖的人。
    只不过这次他实在摸不透明庭是如何想的，更是担心这两人过于亲密，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不得已，才想从她这面下手。
    却不想，她竟然如泥鳅一般的滑不溜手。
    染了怒意，明烨就是再想忍，也难以不溢出丝丝不悦，“穆小姐的意思是，不知道你婆婆为什么会被绑架到大荣？”
    穆听澜的脸上终于起了点波澜。
    明烨这才感到满足，为了她乍然浮现的惊诧，而不是之前平淡如水的表情。
    “据可靠消息，有人在大齐和大荣的边境处，见过你婆婆，身边跟着一些做些跨国生意的商人，不过探子们跟了一会儿就被甩开，再之后就找不到你婆婆的消息了。”
    其他人能分辨出婆婆，穆听澜不意外。
    因为明庭早就亲手画好了好几副画像，供底下的人去寻找。
    明烨应该也拿得到。
    只不过这个消息……
    “皇上此言当真？”
    明烨嘴角微挑，“君无戏言。”
    “多谢皇上。”穆听澜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若真是如此，那就能证明自己和明庭的判断没有错，婆婆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们不会轻易要婆婆的命的。
    那她是不是应该，立刻引起大荣的注意？
    还是先让明庭试探着能不能从大荣得到什么消息，先将婆婆救出来再说？
    小刺猬不将自己卷成团，反而露出淡淡笑意，明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不言，明烨便也不语，只是看着她在那儿绞尽脑汁的思考着什么，唇畔扬起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然而明烨自己没觉得什么，穆听澜也没察觉到。
    跟着明烨的那些下人，尤其是花公公，心里就忍不住起了心思。
    他怎么有种，皇上是被这小妮子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皇上，萧太师求见。”
    明烨眉头一紧，摆了摆手，“知道了。”
    转而又看向穆听澜，她很明显已经走出了刚刚的思绪，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扬声道，“来人，先送穆小姐出宫。”
    见穆听澜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目光又是一沉。
    这种起起落落的心情，让明烨不喜。
    甚至颇为犹疑。
    凤眸直视她半响，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念头，再重新面对她。
    ……
    穆听澜不明所以的被送出了宫。
    回到府，将在宫中的事情都与明庭讲了一遍。
    “你婆婆的事，我也刚刚收到了消息。”明庭果然最懂穆听澜心中所急是什么。
    “那你说，我应不应该立刻造出几个被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吸引大荣的注意？”
    明庭思索了半响。
    因着他已经知道穆听澜的特殊经历，所以他知道那些个足以让整个国家军事突飞猛进的军械图纸之类，早都藏在她的脑海里。
    想拿，就能拿出来。
    完完全全跳过别人反复研究改进的过程。
    可也正是如此，她若是太过冒进，也容易引起皇兄的猜忌。
    一个人，尽一生所能，能够研究出一两种武器，都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
    相信皇兄没有立刻就重用她，也是因为皇兄觉得打造军械这种事情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一蹴而就的。
    若她将脑子里的东西都一下子抛出来，确实会在短时间内达到一定目的。
    但以后呢？
    若是她不能再继续发明改进，皇兄会不会觉得她是在刻意藏私，另有所图？
    明庭想心中的疑虑与穆听澜讲了一遍。
    穆听澜深以为然。
    不是她多心，实在是这位皇上的心思太过阴晴不定。
    “可我若是循序渐进，要什么时候才能将婆婆救出来？”
    “这倒不是必然，毕竟我们现在知道她性命犹在，人在大荣。那群大荣人不会带着她天南海北的乱走，你婆婆最后被藏身的范围可选就小了很多。说不定在你名声大噪之前，就能将她人救出来了。”
    穆听澜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可她不得不接受明庭的这种说法。
    否则就算是将来将婆婆接回来，也没准儿因为她的问题，而被大齐皇上一起清算。
    一时间，她陷入沉思之中。
    行知敲门进来。
    “王爷，辅国将军府来人了，说是他们府上的亲戚，被王爷压在了王府里，特来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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