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很闲

    
    “贤妃都招了什么？”灯火通明的保和殿，明烨一身黑衣绣着纹龙，如一团迷雾似的坐在花梨木质的绣纹深椅中，看不清表情。
    花公公从贤妃那儿回来复命。
    将话从自己嘴边掂量了半天，“皇上，贤妃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
    明烨冷哼一声。
    什么因着觉得他多关注了穆听澜一些，所以想借着澹台镜的手去刁难她一下。
    “谁挑拨的？”
    “……”
    “说。”
    “贤妃娘娘说，是有一次无意间听到淳太妃娘娘说起那千里眼……”
    明烨沉下了双眸。
    花公公不言。
    因着皇上是淳太妃带大的，她待皇上也真是一心一意。所以在皇上的心底，总有点孺慕之情。
    事关淳太妃，他倒不好兴师问罪了。
    “……”
    “摆驾正阳宫。”
    “……”花公公后背一时间有些僵硬。
    淳太妃早就准备就寝，听到皇上驾到的消息，披了件衣服来迎接。
    “皇上，这夜深霜重的，怎么想到来哀家这儿？”
    除去披风，明烨接过淳太妃递过来的汤婆子，“今日国宴想起太妃一人在深宫，我便过来瞧瞧。”
    淳太妃嘴上不免又埋怨了两句，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一高兴，又不免对比起来，“还是皇上有心，政务如此繁忙，也知道来瞧瞧哀家，不像庭儿，现在这娶了媳妇，就忘了他母妃了。”
    明烨笑笑，“二弟今日也是忙的。”
    “他忙能忙得过皇上？”淳太妃不信，眼里仍旧有怨怼。
    “同是为大齐，自然都忙。”
    “他能为大齐做什么？”不是淳太妃看不上自己儿子，实在是之前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不还是替皇上跑跑腿，做不得什么大事儿的。”
    明烨笑而不语。
    淳太妃又说了两句，“他只要别给皇上添什么麻烦，哀家就知足了。”
    “太妃过谦，朕现在，还真慢慢开始离不开二弟了，他的本事，大着呢。”
    淳太妃的笑一瞬间凝固，片刻后复又笑笑，“那感情是好。”
    坐了片刻，明烨起身，“到了时辰了，我便不打扰太妃休息了，还请太妃留步。”
    淳太妃本意是想去送送他，听了这话，也就歇了心思。
    等明烨走后，对着宫嬷嬷，“去打探一下，今夜宴请南周使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皇上怎么会大半夜到哀家的宫里。”
    而明烨出了正阳宫，脸色不佳，“贤妃，杖毙。”
    花公公心抖了抖。
    皇上对后宫的女人，从来都不留情面。
    “皇上，端王等在延和殿了。”
    明烨不言，命步辇往延和宫而去。
    时间已经足够明庭用来了解刚刚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明烨对后宫嫔妃如此，他还是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
    上一世，明烨总归不是这样的。
    “皇兄这是从何而来？”
    明烨站定在他身旁。
    劳累了一日，饶是铁打的，明烨那种疲惫感也从心底蔓延到面上。与大荣早晚一战，南周还虎视眈眈。
    现在南周和大荣更有可能在暗中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而大齐朝局刚稳定下来三四年，真的有能力同时对付两个国家吗？
    第一次，明烨产生了疑问。
    而他真正信任的人，一直都不多。
    明庭是他仅有的兄弟，他应该试着去相信他的。
    只是……
    说来也可笑，自己从小就是淳太妃抚养长大，两人应该如亲兄弟一般。曾经年少，淳太妃总是叮咛明庭，应该为自己效力，久而久之，他便有些将明庭看的不那么像兄弟。
    对方一做了与自己意料相反的事儿，这种不信任，就会多了一层。
    积攒到如今，他明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大齐，威胁自己皇位的事情，他却下意识的总感觉他会对自己不利。
    多可笑？
    明烨自己也懊恼。
    因着不信任，微服去了铁官营亲自督查那段时日明庭的动态。
    他一直掩盖的那些心思，到底让两人间到底出了裂痕。
    只是他也不后悔。
    后悔的是，那日不应该在铁官营为难那个小女人。
    否则……
    明庭深夜进宫，他能猜到其目的。
    许是也为了大齐，但更多的是，贤妃的话，连累到了他未来的王妃，这是他不能忍的。
    心口有些空荡，不知道要拿什么来弥补。
    “从淳太妃那走了一趟，太妃也在念叨你。”
    这以往不曾有过的，相似发自内心的亲昵语气，让明庭不由得多看了明烨两眼。
    只是他更关心贤妃为什么会忽然对澹台镜说那么一句话。
    现下看来，跟淳太妃脱不开关系。
    他母妃啊……
    明烨本以为他多少也会问上淳太妃几句，却发现明庭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意思，“二弟看来，好似不怎么关心自己母妃。”
    明庭四两拨千斤的道，“母妃身边有皇兄，足矣。”
    明烨闻此言，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不悦，“二弟可是因为淳太妃关心朕超过你而……”
    “皇兄是皇上，母妃理应如此。”
    一句话，将明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劝解堵得严严实实。
    君臣君臣。
    只是彻底将亲情抛在君臣之后，明烨却并未感到高兴。
    那种孤独感，反而更强烈。
    刚微热的心，又冷了些。
    快走两步，回到御案之后坐稳，“南周此番而来，来者不善，若是处理不慎，恐将引起大齐动荡。你有什么看法？”
    “震慑。”明庭简略的答道。
    震慑确实是要震慑的，只是朕问你要如何去震慑！
    明烨内心咆哮。
    但好在明庭也没打算卖关子。
    大荣和南周联合的话，大齐就算能赢，也会损失惨重。他对明烨的不满，亦不会让大齐百姓来承担这个代价。
    “南周之所以对大齐有防备，不敢跟大齐明里对抗，无非是忌惮当年萧太师走水路，到了南周一事。”
    明烨不语。
    南周不知道大齐的海战方面能力如何。
    但他身为皇上，自然知道大齐在这一块的军事储备上，几乎为零。
    当年萧太师带领的队伍，侥幸到了南周，故作模样让他们以为大齐早已拥有在海上能够畅通无阻的船只，拥有先进的航海技术。然而事实是，去了三百余人，回来的不足三十。
    真让大齐走海路去攻打偷袭南周，说不定是自取灭亡。
    其实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发展海运。
    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说到底，还是人才的缺失，他们能力有限，也造不出能够乘风破浪，稳健如斯的大船来。
    “你说得对，萧太师对南周总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所以赵氏的事情暂时先压住再说。”
    赵氏的事，明烨已经全盘了解了。
    了解之后自然是雷霆之怒，他甚至觉得大荣知晓了预言一事，也是通过赵氏而为。
    可南周怕的就是萧太师。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惩处了赵氏，恐怕还会让南周产生大齐君臣不和的想法，从而滋生出更大的野心。
    “不妥。”明庭断然拒绝，“南周忌惮的不是萧太师，而是大齐的海战能力。与其压着萧赵氏不审，倒不如趁南周使者还在大齐的时候，彻底审问，让南周知道，我大齐依仗的不是萧太师一个人而已。”
    明烨锐利的眼神扫在明庭身上。
    只是明庭的表情无懈可击，明烨能看得出他的认真，却看不进他心底。
    在明庭准备告退之前，有些话，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明庭，你是否还忠于朕。”
    “……”
    “……”
    “只要皇兄不再做今日那般幼稚也让人误会的事，明庭永远忠于大齐，也只想守住现在拥有，更不会贪恋不属于我的东西。”
    “……”
    今日那般幼稚的事？
    明烨忍不住轻嘲。
    他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明庭护着穆听澜，情理之中。
    只是看到她脸上洋溢的满足之时，却鬼魅般的起了比较的心思。
    所以，重惩了恭亲王府，重惩了承恩。
    想让她知道，自己一句话，抵得上明庭所说万千。
    然而她却没多看自己一眼。
    捂住胸口。
    一头怪兽在那里横冲直撞，好似马上便要冲破牢笼，将他吞噬。
    而他甚至不知道，这头怪兽，究竟从何而来。
    而她，为什么又能如此这般拿捏住他的心情。
    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更让他疯狂，让他成魔。
    严惩赵氏，真的不是为了穆听澜吗？
    明烨是不信的。
    只是他说的话，自己好像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
    萧汀雨在赵氏被抓走的第七日，终于忍不住闯了萧太师的书房。
    “父亲！”
    萧太师阴沉着脸，看着乍然闯入的女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萧汀雨本是被萧太师的斥责吓了一跳。
    但一想到她娘此时正被关在刑部大牢，而求见淳太妃却没了回信之后，她终于急躁了。
    萧汀兰不急，那是因为她跟端王的婚事无望了。
    自己怎么可能不急？
    不管她娘做错了什么，这在刑部大牢呆了这么久，那都是个除不掉的污点。将来……她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将来。
    只知道自己现在好似离那皇宫越来越远，眼看着就要摸不到边儿了。
    年初皇上就会选秀，到时候，自己真的能如愿以偿吗？
    想至此，她原本被惊吓的心，又多了几分坚定，“父亲，娘她到底犯了何事？你怎么可以不顾夫妻情分，将她送进刑部呢？”
    “滚出去。”
    萧太师的话低沉有力，却如一把利剑直接插在萧汀雨的心里。
    她知道自己父亲对她们姐妹一直冷淡，却没想到竟然连一点情面都不顾了。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让萧汀雨对着萧太师喊道，“我不走！你不说出娘究竟犯了什么错，我就不走！”
    萧太师站起了身。
    小小的书房四面八方顿时充斥了压迫之感。
    萧汀雨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满大街都在传你娘雇人行凶未遂之事，难道你听不到吗？”
    萧汀雨脸都憋红了。
    那算什么罪名？
    不过是一个平民而已？
    她这点小心思，通过她那眼神，完完全全的传达到萧太师的眼里。
    萧太师不禁后悔没有亲自己教导这两个女儿，竟然歪成了这个样子。
    只是后悔归后悔，萧太师仍旧不动声色。
    萧汀雨还不死心，咬牙半天，终于小声嘀咕出来，“不是还没死吗？”
    然，说完这句话她便后悔了。
    因为萧太师的脸色顿时阴沉的仿佛能够拧出水来。
    她顿时有点无处遁形的感觉。
    在萧太师彻底发怒之前，仓皇的说了声“女儿先走了”，便逃也一样的出了书房。
    萧太师挫败的坐了回去。
    两个女儿，一个想着暗中坏长姐名声，怕她抢了自己亲事，一个自翊聪明，非尊不嫁，试图将皇家玩弄于股掌之中。
    是他的错。
    雨儿自己一个人闯书房，想来之前也想过拉着兰儿一起吧。
    萧太师摇摇头，只觉得夜更冷了一些。
    ……
    穆听澜自那晚宴请南周使臣之后，更将自己埋在了工部，甚至经常等她回到穆府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晚膳时间。
    明庭更是清楚她在做什么，也不拆穿，默默的做了几日宜家宜室的小男人，等着妻子回来，陪她吃饭，帮她按摩解乏。
    即便萧家那两姐妹无数次来穆府想要找穆听澜说理，即使澹台镜多少次通过外交辞令施压，想要来穆家做客，均被明庭不着痕迹挡了回去。
    当然，明烨也不会允许她太过接近穆听澜。
    她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腊月二十五，明烨封御笔，各部也都过了年末最忙的时候，只有穆听澜一个人还留在工部，查阅着资料。
    她之所以一直埋身在工部，一是因为这里寻常人，尤其是那些莺莺燕燕，根本进不来，也不会有人打扰。二来就是由于此地有大齐军械最齐全的资料，她看着也方便。
    将船舱处的图纸收好，穆听澜彻底放松了身体。
    伸了伸懒腰，又揉了揉稍微有些僵硬的脖子，看情况大概也可告一段落了。
    明庭来工部接她。
    此时邺城早就笼罩在新年的氛围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浸米舂粉，蒸年糕，炸角仔，准备过年的食物。
    大街小巷，小贩们也都开始卖起了年货，窗花，对联，福字摆了一排，处处都显得年味儿十足。
    穆听澜跟着他闲走在大街上，看着邺城百姓为了过年而忙碌，脸上也不自觉的挂上了笑。
    明庭拉着她的手，看着她一脸新奇的表情，含笑充当着解说员的身份。
    “嘿！你们听说没，萧太师的夫人，通敌叛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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