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要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打击到放弃挣扎逃跑求生的黄濑在握紧拳头的时候,丑娃娃柔软的布料触感让他猛地清醒了过来。
刚才为他抵挡了一次致命攻击的是那钥匙圈,而这个丑娃娃却并没有与钥匙圈一样化为齑粉,而是残留了了下来,而且刚才还发出了绮罗星的声音——它也许还能再救他一次,也许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多努力一下,就能从这绝望的骇人巨浪中找到生存下来的可能性。
“还能再被救一次”的可能性让他的心底一下子就涌出了无限的勇气,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但起码此刻他又能再度怀揣着希望开始驱动四肢奔跑起来。
人总是这样的,当他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就很容易自暴自弃起来,但一旦他发现自己还有一道“免死金牌”,就算犯了一次错也还能再有翻身的机会时,他就会为了保住这个机会而奋力拼搏。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但无疑在这个时候将本该放弃了的黄濑拯救了起来。
呼吸开始变得不顺畅起来,胸口也开始发闷得疼痛,头脑逐渐出现晕眩的症状——他已经全速奔跑了好一会儿了,就算有锻炼也禁不起全速奔跑这么久。
但是还不能停下,还不能再这里停下。
他能够听到那恶灵的声音依然紧追不舍地缠绕在他的后面。在被攻击了之后,它更加卯足了劲,今天一定要将他这个可恶狡猾的人类变为它的食粮。
大脑还在不断地指挥着四肢不准疲怠下来,但是他之前就已经靠着意志挺过了不少普通人几乎要被逼崩溃的境况了,现在可谓身心俱疲,能够撑着继续逃跑就已经不错了,但是要继续保持冲刺的速度,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太过为难他了。
脚踝处忽然传来了令人脊背发凉的冰凉触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抓住了一样,尖利的如同粗大利刺般的什么深深地扎入了他的皮肉当中,剧痛让黄濑全身都开始颤抖,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遏制住自己想要低头去看究竟是什么抓住了自己脚踝的冲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脚在跑步的时候发狠地踩了一下那抓着自己的脚踝的东西。
皮鞋的鞋底能够感受到的是干瘦的坚硬触感,他毫无来由地明白了那是人手的触感,是属于那恶灵的,枯瘦鲜红,几乎脱离人类范畴的手。
它的手在被他恶狠狠地踩了之后收了回去,但同时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肉被带了一部分出去,可怕的疼痛从脚踝一下子蔓延到了全身,他的眼角因为这种过分的疼痛而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的大脑依然有一部分在惊声地对他尖叫着。
不要停下来,不要慢下来,不要放弃。
啊啊……算了吧。
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已经没有办法了,自己刚才都已经被攻击到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保命的方法了,医生没有出现,人群也没有出现。
自己的生命已经完蛋了,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救赎不存在,努力只是白费——!!
他因为剧痛和体力透支而踉跄了一下,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保持平衡了,他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想,自己终于还是要被了结了。
是的,他感觉到了,那恶灵已经在他的面前了,它身上冷冽的死亡气息再度将他包裹在了其中,让他无法逃脱。他听到了镰刀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他听到恶灵嘲弄般的嬉笑声,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狂乱跳动的声音。
他听到了自己生命即将终结的悲鸣。
他听到了自己喉咙中呜咽着的悲伤与不甘。
他听到了——
“阿弥陀丸!!!!”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命运的黄濑猛地睁开眼,在那昏黄的路灯下被照亮的是一个幼小的身影,但让人奇怪的是,他的背影却如同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士一般,双手紧握的卒塔婆如同□□一般。
而刚才还要取他性命的半身恶灵大概是被他打飞了吧,现在离他们有些距离。
得救了……
前后的心情落差实在过大,以至于黄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死里逃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噢,黄濑同学,你还好吗?”一个耳熟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黄濑不断地流着劫后余生的眼泪,扭过头在捕捉到身着白大褂依然一脸懒散表情的绮罗星时,至今为止的紧张恐惧以及小小的愤怒全部糅杂到了一起,向着她不管不顾歇斯底里地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你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为什么你能一脸稀松平常地问我还好吗?
“为什么你不在诊所里!!!!为什么你之前没有救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要死在它的手下了!!!!”
扯着缺水干涸的嗓子大吼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黄濑在吼完之后就感觉自己的嗓子火燎火烧一般地疼痛。这样的一次全部爆发发泄也让他终于从无尽的恐慌中解脱了出来,然后他才意识到被自己发泄了怒火的绮罗星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中,低垂着眼睛看着他,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至少他现在完全没办法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的想法来。
他无端地生出了怯意,在头脑清醒之后,他的愤怒又转变为了小小的恐惧。
将黄濑眼中情绪的转变精准地捕捉到了的绮罗星轻轻地叹气,向着黄濑露出了一个幅度并不大的友善笑容,然后蹲下身,从自己身上各处的兜里取出了简单的急救物品,她温暖的手握住了黄濑的脚踝,刚才受了伤的部位仍在不断地向外渗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黄濑总感觉在不甚光亮的环境下,自己的伤口还飘荡出了似有若无的血红气丝。
越看越觉得诡异,一直盯着那血洞还有点反胃的感觉,黄濑移开视线,试图看些别的东西来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他终于注意到了那坐在绮罗星的肩膀上一直欢快地将两条腿骨交替甩来甩去的小骷髅,小骷髅见他终于发现到了自己的存在,活泼地对他招了招手,深邃的眼窝里,两团鲜红的小火苗一跳一跳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这小骷髅竟然在对着他开朗地笑着。
对比起刚才差点夺去他性命,浑身脏污恶臭的半身恶灵来说,这个似乎很友善的小骷髅居然让黄濑感到了一丝心情开阔,明明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几天前的话他肯定已经被吓昏过去了。
许是因为得到了他的回应,小骷髅的心情更加高昂,它一下子由坐变站,踩在了绮罗星的肩膀上,上颌骨与下颌骨开始张张合合,虽然只是发出了单调的敲击声,但看着它愉快的模样,黄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从小骷髅站起来后表情明显变得无奈的绮罗星见黄濑终于笑了,就迫不及待发出了警告。
“罗尔夫你今天要是敢再唱一次歌我就敲碎你的下颌骨。”她的面色甚至有点发青,刚才还兴奋得想要蹦蹦跳跳起来的小骷髅一下子就安静乖巧得像一只小鸡仔,它一屁股在绮罗星的肩膀上坐下,双臂抱膝,双手则紧紧地捂住了它根本没有嘴唇遮挡的齿骨。
“它……它唱歌了?”黄濑看它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想为它说话。
绮罗星脸色发青地看着他,声音甚至有点虚弱。“黄濑同学,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听懂这些家伙的歌声,会让你难听到想自残的。”
“?!”这么夸张的吗???
就在黄濑还在震惊的时候,简单的应急处理已经结束了,绮罗星瞥了一眼迅速被伸出的血液染红的绷带,阻止了想要站起来的黄濑。
“等结束了你再站起来吧,现在先别给脚踝太大的负担。”她轻轻地拍了拍黄濑的肩膀,语气轻松,刚才黄濑对她的大吼大叫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心情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
“那个小弟弟——”“是我的外甥,叫做麻仓花。”
“不去帮麻仓君没关系吗?”毕竟是那么小一个孩子,虽然刚才那一瞬的背影看上去很可靠,但毕竟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没事,花还没到要死的时候啦。”绮罗星悠哉地笑着守望战况,对情况还是不甚理解,但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对这种情况起到什么作用的黄濑也只能静静地观望着,并在心底为花祈祷着。
花现在感觉自己的脾气都要炸了,原本以为就是一个恶灵,直接把它打到不能行动就可以了,但是它的动作出乎人意料地敏捷,总能在自己的卒塔婆即将砍上它的时候及时规避开。就算现在和阿弥陀丸附身合体得到了他作为鬼人的技巧和直觉,甚至能由阿弥陀丸操纵他的身体做出一些高难度的攻击,他也还是攻击不到那个半身恶灵。
明明就只是个只有上半身并且还拖在地上的恶灵,怎么像条泥鳅一样狡猾,真的是烦死人了!
再度用卒塔婆挡住趁机攻击过来的镰刀,花在闻到镰刀上浓郁到发臭的血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在向后大跳了几步之后,已经被磨得耐心殆尽的花直接解除了与阿弥陀丸的附身合体。
他背朝着绮罗星将手中的卒塔婆抛掷了过去,绮罗星稳稳地接过写着梵文经句的塔形木牌,脸上的表情依然是留有余裕的轻松悠闲。
她这样的表情明明在刚才还让黄濑从心底感到火大,但现在却让他安心了下来。
她会有这样的表情,应该代表事态并不严重吧?
取出自己父亲连同阿弥陀丸一同传给自己的布都御魂之剑,麻仓花愤怒地盯着远处谨慎地观察着自己动作的半身恶灵,毫不犹豫地将阿弥陀丸附着到了布都御魂之剑上,展现出来的超灵体·鬼兜的形态光是从外形看就知道在强度上与刚才的卒塔婆有着天大的差别。
半身恶灵也感知到了它的强大,它开始飞速地向后退着,想要尽可能地逃避着来自花的攻击。
“你别想给我逃跑,就这么下地狱去吧!”
就在花即将攻击到半身恶灵的时候,他幼小的身影却忽然顿滞了一下,下一秒,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超灵体已经瞬间瓦解,阿弥陀丸焦急地大喊着花主公,花本人则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
他的巫力还不足以他支撑这么强大的超灵体,光是这么几秒就已经透支了他所有的巫力了。
原本想要逃跑的半身恶灵反应极快地就要扑上去反杀花,要是吞噬了这个小通灵人的灵魂,它的实力就能翻个几番,不用再畏惧和逃跑了。
黄濑恐惧地看着逼近花的半身恶灵,他甚至不敢去看绮罗星现在的表情。
刚才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接着,他听到了绮罗星的声音。
她半嘲笑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罗尔夫。”
原本还抱膝坐在绮罗星肩膀上的小骷髅一下子弹射了出去,像一道小型的白色流星,迎面撞上了飞扑向花的半身恶灵,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明明只有那么点大小,它却将半身恶灵撞出了老远。待烟尘散去,他终于看清了现在场上的状况时,黄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迷你的骷髅外表似乎覆盖着一层稀薄的人影,勉强能够辨认出是一个小男孩的影子,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刀,直到刚才还只能上颌骨和下颌骨相撞发出声响的小骷髅清脆地笑了起来,孩童无邪地笑着,但同时,他那鲜红色的尖刀也要挥下了。
只是那尖刀在即将砍落半身恶灵的头时骤然消失,刚才还覆盖在骷髅外表的人影也消失得彻底,小骷髅蹦蹦跳跳地蹿到了半身恶灵脏乱的头发上,白骨森森的双手紧紧地揪住了半身恶灵的几缕头发,但就是这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钳制,却让半身恶灵彻底不敢动弹了。
绮罗星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然后蹲在了趴在地上的半身恶灵面前,她垂下眼来语调平静地问着这面目可憎的恶灵。
“你要不要跟着我干?”
半身恶灵并没有回答她,即使它被罗尔夫钳制住,它也抑制不住地用着怨毒到能够萃取出最漆黑诅咒的眼神死盯着绮罗星,腐烂的口中一边流出腥臭的黑色液体一边发出令人不舒服的低吼声。
绮罗星伸手在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医用的一次性乳胶手套,慢条斯理地将它穿戴上,完毕后,她示意罗尔夫松开对半身恶灵的桎梏,小骷髅丝毫不担心自己主人在恶灵面前的安全问题,它灵巧地跳离了半身恶灵的身体。同时,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的半身恶灵内心只剩下孤注一掷的选择,它立刻大吼着扑向了绮罗星。
它在绮罗星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凶恶的姿态。
下一秒。
它甚至不能理解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右半边脸就传来了直抵脑髓的深刻疼痛,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空中飞起又落下,全身蔓延的疼痛还未消散的时候,它的头发又被人扯住,那人一使力,它就被迫仰起了自己的脸。
在残缺的眼珠中映出的,是绮罗星悠哉微笑的面庞。
“再问一遍,你要不要跟着我干?”
半身恶灵哭了,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然后点头点得像是要把自己的头甩飞出去一样。
小骷髅罗尔夫噼里啪啦地鼓起了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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