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平日里离群索居,昼伏夜出,毫不显山露水。到底是应龙之身,体内水灵霸道刚劲,流转丰沛,若放到战场上,也必是一员悍将。
待将三百年火灵炼化,润玉面上红潮尽数散去,眉峰也抚平舒缓,想是好受了许多。方才在最后关头,旭凤将老君的那枚清心丸,打入夜神体内。此丸益气养阴,清心安神,可使人平心静气,安稳入梦。
“睡着了倒是没心没肺的……”二殿下垂首,注视着自然而然脱力倾倒,头颅枕在他膝头的兄长,微微摇了摇头道。
“锦觅,锦觅你可还在?”扬声唤了数下,璇玑宫外间却是悄无声息,旭凤以灵识一扫,那果子精已不在附近。难不成是嫌等的太久,径自回栖梧宫去了?
旭凤坐在润玉修炼用的碧游床上,抬袖轻拭额际薄汗,只觉神思懒倦。天家之中,修习水系法术的只润玉一人。旭凤既要为他引导调息大周天,炼化朱雀卵,又要时时防范着被水灵反噬,一番磋磨下来,竟是比自己疗伤更为耗费心神。
自他涅??遇险,魔界便招兵买马意图不轨,虽然忘川河畔的威慑起到了效果,然魔界大军撤而不裁,终是隐患。因此这几日旭凤与众将商议对策,整军操练,未得半分空闲。冷不丁还出了夜神这档子事,一面是生养之恩的母神,一面是无辜受累的兄长,旭凤亦倍感煎熬。
见润玉终于平静下来,睡颜安稳,连日来的疲惫也令旭凤渴望休息。左右眼下并无火烧眉毛的事情,他便也不急于回去,索性挪动身体背靠镂雕扶手,在碧游床上躺了。
神仙寿元延绵,童年亦悠长。润玉虽是天帝长子,幼时饱受苦难,身形只比旭凤大了一圈。
犹记得当他们天真烂漫,还是稚龄孩童时,在叔父月下仙人的姻缘府上玩耍。一只是拍着绒翅摇摇晃晃,毛还没长齐的小凤鸟,一只是重新在长龙角,鳞片稀稀落落的小龙崽,在月老的红线团里头打滚,可算无忧无虑,无所顾忌。
长大了,烦心之事也随之而来。
母神对润玉处处刁难,整日向旭凤灌输润玉狼子野心,要他疏远兄长,笼络鸟族势力,为将来继承大统做好准备。
笼络鸟族,不就是让他娶穗禾么?
旭凤觉得,父帝春秋鼎盛,不急于立储君。帝位传承一事,船到桥头自然直,父帝愿意立谁为太子,那是父帝的权利,不管是谁,旭凤都欣然接受。
而润玉,在天界夹缝中生存,已经够委曲求全,尽量缩小存在感。纵然如此,母神却仍不肯放过他。
难道就因为润玉天生一副好相貌,无权无势没有靠山,就连基本的尊严都无,可轻易叫人折辱了去?
母神这次,委实做的太过分,超出了旭凤的底线。
他寻思着,应当找个机会与母神恳谈一番,至少那日在九霄云殿发生的事,再也不可重演了。
火神这般想着,眼皮阖上,昏昏睡去。他所不知道的是,拜锦觅这个不懂灵修为何物的缺心眼所赐,第二日,火神急于宣示主权,夜宿璇玑宫的劲爆秘闻,将一举打败荼姚强上夜神,成为天庭新一轮热议话题。
偌大的宫室四隅,各摆放一盏一人多高的烛台,只在右侧点燃了一树。十余根香烛火色窜动,匀匀生光,将一切景象笼罩在昏昏暗暗的光影里。
就在这如真似幻的虚空里,碧游床边水纹徐徐荡漾,幻化出人影的轮廓来。
身影逐渐清晰,却还是浑身泛着虚幻的微芒,并无实质。那人盘龙银冠束发,光华似锦的暗银缎衣外,罩了件曳地澹雅的流光广袖外袍。肩膀处金银渐变色刺绣,绣的竟是银龙腾云,天子御用。
那张与夜神一模一样的脸,眼角眉梢却是改天换地,高不可攀的尊贵,威仪也到了极处。
眼前的画面是兄友弟恭,他垂了眼睫,覆手在罗玉额心探去。削薄的唇线,微微扬起,似乎冷笑:“竟是连半分气息都未曾留下……”
呢喃生语,如魔似魅,又叫人心惊胆颤。
天帝陛下的神情,忽而一狠,手掌将将要扼住罗玉咽喉的瞬间,停了下来。
他剑眉一挑,好整以暇的在碧游床边沿坐下,白纱蔽膝飘逸垂落。天帝细细打量了一番熟睡中的罗玉,上身前倾,好像是在对他说,又仿佛不是,他道:“润玉,你还是这般天真,不愿伤害任何人。殊不知,抹杀本座,就是抹杀你自己。唯有我,才能保护你……”
“太虚境可照过去未来,你从里面看到了什么?”那骨节精致的手指,虚虚的掠过夜神眉眼,在润泽淡色的唇尖停驻了一瞬,他继续说道:“无论何处,本座定然会寻到你的……你说,他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像你……”
天帝颇有兴味的笑了笑,英俊而苍美的面容,一时如霜雪融化,春花初绽。那颀长的身形,倏忽消散,点点灵芒飞舞盘旋,聚成一处,尽数附入夜神殿下的发饰之中。
穗禾公主回到紫方云宫后,在房中哭了一宿。鸟族的巢主要在翼渺洲,她在天界不过是客居,仗着天后侄女鸟族首领的身份,也无人敢怠慢于她。
穗禾思前想后,将这多年来的线索串联,越发觉得旭凤有龙阳之好,不爱红娇爱须眉。就连锦觅那颗葡萄,模样清秀可人,都因着是个男童身,合火神眼缘,将他收在洗尘殿随侍。往日里她一厢情愿,被蒙蔽了双眼,总以为纵然旭凤是坚冰一块,日久天长,总能给他捂化了,却原来是她痴心妄想。
火神亦老大不小,天后多次催促他,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张罗,可旭凤如同耳旁风,置之不理。还搬出什么兄长未娶,他怎可抢先的理由。
六界皆知,当年水神风神大婚,天帝立下上神之誓,将长子与水神长女定亲。几千年过去了,水神长女还不知在哪儿,旭凤这一托词,分明就是润玉不娶,我也不娶。心意昭昭,竟是痴情至此。
若非天后闹得这一出,刺激了旭凤,恐怕他仍旧不敢表明心迹吧。
穗禾回来时,本想直接去天后那里告状,转而一想,近来天庭传的沸沸扬扬,说天后觊觎夜神大殿美色,欲行不轨。天后极力否认,但穗禾和她相处的久,总听天后润玉长润玉短,还派人时时监视夜神。夜神今天喝了几杯茶,都逃不过天后法眼。
就连穗禾都怀疑起流言非虚,她怎么就不对自己的亲儿子旭凤这般上心呢?
哼,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两只凤凰,品味都差不多。
穗禾也不愿去找天后了,只顾自伤心生闷。她的婢女雀灵,见公主忽然心情低落,泪流不止,自然要问缘故。
穗禾气不过,便将旭凤同润玉灵修一事,与她说了。
可穗禾忘记了,雀灵的真身是麻雀,起的最早,嘴巴最碎。告诉了她,就等于告诉了大半个天庭的麻雀。神仙们甫一起床,就听闻院中窗下,鸟语叽喳,说的还是听了掉下巴的事情。
每月初一十五,乃天界大朝,专为商讨大事,所有有头有脸的神仙,都要出席。今日议题,乃三十年一度的征兵,从新近飞升天界的地仙中,选拔资质优良者,编入天军。
至于考核者么……就是刚刚传出绯闻的两位殿下。
于是乎在天帝天后不明所以,众仙心照不宣的诡异氛围中,翘首以盼,终于盼来了一同步入九霄云殿的夜神与火神。
穗禾一双孔雀眼,肿的像核桃,恨恨绞着手指:这俩臭不要脸的,竟然还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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