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掀起,屋内进了寒气,去了皇宫商事的苏家父子、侄子终于回来了,几人脱了身上的袍子,丫鬟递上了暖炉,几人去了寒气,落座。
“见过世子妃,?侧妃。”当日的弟弟,今日的臣子,苏锦看着苏玄钰一笑,点了点头,而苏顾黎的眸子藏着点点深意的看向苏锦。
苏令年没有行礼,直接落座,“刚刚看到了祝姨娘,她说,徐姨娘去了?”一开口,便问了这样一句话。
苏老太太点头,那两人也随之坐了下来。
“好好安顿一下吧。”沉默了半响,苏令年看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叹了口气,人生啊,变幻无常,昨个儿里人还好好的,今儿就没了,感叹了一番,众人听此,安慰了几句,想来,老太太是想起自己来了。
“母亲,日日吃斋念佛,定能长命白寿。”袁氏真切的出声说道,静默在一旁的苏嫣如忽而抬眸,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也是,老夫人在世一日,二房便能多蹦?一日。
苏玄钰身着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苏锦看着,想起了当日她刚刚回到苏府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苏玄钰穿着的这身,几月没见,怎么感觉变了不少。
“长姐看我做什么?”忽的,苏玄钰一笑,宛如春风拂面。
苏锦微楞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二弟了,多看了几眼。”
话到这儿,苏令年似乎想起了这还坐着两个嫁出去的闺女,问了几句,便关心起了苏嫣如的肚子,“大冷天的,就不要出来了,小心身子。”这事儿,本该她母亲说的,他说着,还真别扭。
“谢父亲挂心,孩子还小,无碍。”苏嫣如对她这个父亲也是冷冷淡淡的。
苏令年点了点头,阿嫣怀孕,是东宫大喜,若是一位皇子,那将来—想着想着,苏令年竟然盯起了苏嫣如的肚子来看,眉开眼笑的样子却也觉得怪异,苏锦心底冷笑,她这个父亲,未免想的多了。
老夫人也发觉了不对,轻咳了一声,苏令年回神,尴尬的移开了目光。
“世子妃回来这么几天了,若不是父亲邀请长姐回家,人还倒是见不着了。”这时,苏顾黎的声音幽幽的传了过来。
苏锦轻抿了抿唇,这苏顾黎一回来,就盯着她不放,还真是有趣,他难道忘了,当日鞭刑,她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断绝了与苏府一干人的关系,不过,想到此,苏锦又觉得悲哀,这血脉亲情,又如何断绝,在外人眼里,她苏锦终归还是苏家的子女。
“长姐怎么不说话?”
众人都朝着苏锦看了过来,苏锦浅笑,“当日父亲赐我鞭刑,惹怒了父亲,这么久了,也没敢回来。”
苏锦这话一出,众人沉默,苏老太太和苏令年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尴尬,呵呵笑了几声,而苏嫣如突的抬眸,看向了苏锦,“长姐,父女哪儿有隔夜仇,这都过去多久了,有些事也该忘了。”
“哦?是吗?”苏锦瞥她一眼肚子,似笑非笑。
苏顾黎:“长姐嫁进镇北王府已有数月,可有什么收获?”
苏锦轻喝了一声,“顾黎说的什么意思?我还真没听懂。”
一来二往的,苏顾黎的脸色沉了下去,表面的伪装渐渐要露破绽,苏锦隐隐皱眉,忽而想起了一些事,“顾黎和玄钰二人都不小了,祖母、父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说的也是,苏老太太瞬间抛开了刚刚的事,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苏顾黎,这个孩子,因着和阿宣的事情,在上京里,她参加了好几次宴会,隐隐透露出顾黎要成亲之事,那些个夫人、小姐总是推脱,一想到这儿,头疼,复又看向了苏玄钰,温文尔雅的孙子,在今晨里也是负有盛名,“玄钰,你可有心仪之人?”
老太太这样一问,苏锦看好戏了,带笑看向一派清贵的苏玄钰,后者淡淡抬眸,琉璃般的眸子让她感觉到了丝丝怪异,片刻,“未曾。”苏锦挑眉。
“听你母亲说,你暂时还未考虑娶亲之事?”老太太看了一眼袁氏,开口,袁氏叹气,这孩子,几年前,去了骊山书院回来后,就与她生疏了,这么多年了,也就这样过来了,他不想娶亲,她也不逼,由他去吧。
苏玄钰点头,“孙子志在高堂,儿女私情可暂放一边。”
“有志气是好,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亲之事也该考虑考虑了。”苏令年沉眸看向苏玄钰,这个侄子,将来若是在朝堂能混出一番名堂来,对顾黎的仕途也很有帮助,兄弟扶持,家族背后支撑,苏氏定可繁荣。
苏嫣如这时狐疑的看了一眼苏玄钰,如嘤鲤般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听说,玄钰与骆盟主的女儿似乎有些渊源。”
“骆盟主?”老夫人皱眉,看来,久居京城,一些事都忘的差不多了。
苏令年沉眼了,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苏玄钰,又看向了苏嫣如,“阿嫣,你所说之人可是骆啸天?”苏嫣如浅笑点头。“骆啸天,武林盟盟主骆啸天?”苏令年神色幽远凄凄,看不懂何意?
“不可。”老太太似乎想起来了是何人,厉声出口,“江湖草莽,怎能与我苏家联姻,枉失了身份。”随后,又朝着袁氏嘀咕了句,带着隐忍的怒意,“早说了,玄钰这孩子不必去骊山书院,你看看——”
袁氏当真冤枉,喏喏的不敢在开口了,那孩子,根本不会听自己的,最近回来,常常跟她唱反调,气的她却是无可奈何。
“她很好,但与我不是一路人,祖母,伯父,大可放心。”突然,一片嘈杂声停了下来,苏玄钰轻音出口,面上一派温文尔雅。
苏锦见此,摇了摇头,可怜瑶儿那丫头了,爱上了一个注定不可能的人,忽然,她又想起了楚宁垠,黑袍凛凛,容颜冰霜,而瑶儿俏皮可爱,爽朗活泼,其实,那两人,才是欢喜冤家,真真一对儿吧,不过,感情的事谁又能猜得准呢。
“那便好。”老太太与袁氏都松了一口气,别看这孩子脾气温和,实则倔强的很,他若决定了一件事,那还不得闹腾死。
“将军,可以开筵了。”屋外,叔副将浑厚的声音传了进来。
今日,是家宴,一派祥和之气,没有往日的奢靡之风,屏风后,只有一个舞女在弹琴低吟,此外,便是屋外呼啸的风了,苏锦脱下身上的白色袍子,落座到老太太下首,看着满桌的佳肴,她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说真的,她很饿了。
不过,苏令年邀请苏锦回府,怕是又有所求,苏锦刚吃了几口,便发现苏令年和老太太的眸子时不时的往她这边看,苏锦毫不在意,径自吃着,当日,她说的清清楚楚,不会为苏府办事,亦不会出卖容云。
“三皇子与世子此次立了大功,皇上嘉赏是少不了的,长姐好福气。”对面,苏嫣如轻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笑道。
众人都有意无意的听着,苏锦忽而抬眸,脸上更是一派笑意,“还要多谢三妹相让了。”颇有深意的声音让苏家人一讷。
当初,本应该是苏嫣如嫁进去的,可容云声名在外,难活过弱冠之年,苏府这才想起了她这个不受宠的嫡女,将她的庚帖递进了宫,若是让苏嫣如进了那镇北王府,以她的城府,若容云真的病死了,镇北王府说不定还就落在了苏嫣如的手里,落在她的手里,还不是等于给了苏家,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现如今,容云怕是活个百岁都没问题了,而她,苏锦,从来不会为苏家办事。
“世子对长姐情深义重,也算是天作之合了,世子的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听说,世子与三皇子走的挺近的。”苏嫣如毫不在意苏锦的嘲讽,继续开口。
脸皮厚到无人可敌,苏锦轻呵了一声,就说嘛,这苏嫣如在东宫里,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府来,东宫的门禁又不是摆放,听她的话,有眉头了,“三妹不妨一个一个问,你的问题多的我都要头疼了。”
话落,苏嫣如眼里闪过不虞,只听,“阿嫣的意思是长姐虽然嫁出去了,可还流着苏家的血,如今的禅堂风云万变,明哲保身方为正道。”
苏顾黎的声音缓慢响了起来,苏锦忽的抿唇一笑,不说话,当日敌对的两兄妹,今日倒是合伙了,荣氏看来没有白白住了祠堂,总算是让两兄妹和好了。
“阿锦。”苏令年沉眸,“顾黎说的没错,你也没什么好笑的,朝堂上,摄政王与太子、三皇子明争暗斗了多年,此次,三皇子与世子合力退敌,定会引来猜疑,还是那句老话,你若想活着,还是得找对了主,镇北王府在西北根深蒂固多年,虽把世子压在了京城里,可皇上终是不放心,而镇北王府更是有谋逆之心,早就有言官悄悄给皇帝谏言了,镇北王府肯定是会被铲除的,你只要找到他们谋逆的罪证,皇上定会赦免你的。”
这一番大逆不道之话,众人沉默,屋内,门闭的紧紧的,香气上腾,苏嫣如垂着眸,而苏顾黎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其他的人苏锦没注意到,她也懒得讶异了。
莫说谁到底会是最后的帝王,夺嫡之争,圣武帝若殁了,效忠他又有什么用,还有,这苏令年竟然还不死心,想要害她,真真是想让苏锦暴打他一顿,镇北王府根本没有谋逆之心,就因为帝王猜忌,就活该灭全族吗?几百口性命,几万效忠镇北王府的兵马,到时候又该如何,她苏锦不傻,嫁给了容云,与他便是生死同期了,圣武帝想要靠苏家联姻陷害镇北王府谋逆,到时候,容云逃不了,她苏锦更逃不了了,她相信,这一家子,肯定只会落井下石,不会搭救她的,想着想着,苏锦突的感觉,她是不是该帮助容云,万一他不敌,她的小命可也就玩完了。
“阿锦——”
“长姐——”
苏锦猛地回神,呵呵干笑了一声,“咚咚”脚步声响起,祝姨娘走了进来,打断了苏令年对于苏锦的不满。
“一切安顿好了。”老夫人照例问了一句。
众人也看去,祝姨娘神色松了松,笑道,“安排妥当了,后日里,派人从后门送葬。”
大家族里,姨娘死了,也就是一席子埋了就行了,好点的,主人会给陪葬品,寻几个婢女陪葬,徐姨娘的后事苏府也没有昧了良心。
祝姨娘知道家宴她的身份还不足上桌,默默的退了出去,后来,苏嫣如也没有在多问容云的事情,默默垂着头,扶着肚子,轻轻的揉着,苏锦无意间看到了几眼,眼狭微敛,这苏嫣如是不是后悔了,微微皱眉,别人的感情事,她不清楚,可韩宁一个浪荡子,为了苏嫣如背叛家族,剥夺了侯爷爵位,甘愿亡命天涯,若是苏嫣如心里没有一丝动容,苏锦真觉得,韩宁这么做,根本不值得,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韩宁与苏嫣如的感情这么上心,感慨,或许,是她从未拥有过吧,所以觉得,格外珍惜。
苏老夫人与苏令年又旁敲侧击了一番,还是没能从苏锦的嘴里撬出什么话来,后来,林狐的声音传了进来,说是世子来了,在门口等着呢,接世子妃回去。
世子前来,苏府一众人自然要出去,寒风萧瑟,上京早就入冬了,书文帮苏锦把身上的袍子拢紧,撑开了伞,一路出了大门,容云没有露面,苏令年上前问候了几句,闷咳声低低的传来,车帘掀起,苏锦踏着凳子上了马车。
“世子慢走。”苏令年弯了弯腰,恭拳。
黑夜里,人的眼睛尤为亮色,黑曜石般的眸子看了过来,苏令年身形一震,忙低了头,“将军回去吧,以后想阿锦了,可以来王府,冬天了,天儿冷。”
别有意味的声音让苏令年心颤了一下,没在说话,苏嫣如亲眼看着马车缓缓的驶离,黑夜里,真的很冷,东宫,是个更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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