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第二天,突然风声赫起,谣言四处散播,堂堂郡主之尊,竟然猖狂到目无王法,当街殴打老妇,打死了人后,官府竟然毫无作为,包庇罪犯,王子犯法也应当与庶民同罪,民愤四起,纷纷要求处死郡主,还百姓一方净土,禅堂大惊,圣武帝大怒,下旨彻查此事,而郡主此刻听说已经被幽禁在皇宫,不过,谁都不清楚里边的真假。
而苏锦听说此事的时候,正在屋里头闲着无事喝茶聊天,而屏风外,容云正在办公,容太妃说了,让那些嬷嬷过来与她对接容府账事,正值午间,那些嬷嬷都退下了,她乐得轻松了一会儿。
“世子妃,你说萧郡主真的被幽禁了吗?”书文一边给她斟茶,一边疑惑问道。
苏锦姿势不雅的躺在青花木椅上,身上盖着青色貂绒大袍,流苏四散,她慵懒的眯着眼,听闻书文的话,轻笑一声,“你觉得呢?”
“奴婢不知。”书文犹豫了一会儿,开口。
苏锦淡笑,“郡主之尊,又有那样的老爹撑腰,能有什么事?”苏锦断言,不过几日,兵部就会传来消息,老妇之死纯属意外,与萧姝毫无干系。
书文叹气,点了点头,“好吧。”
“怎么?你似乎不高兴?”苏锦瞅她一眼。
书文嘟嘴,“老妇人还怪可怜的,就这么丧命了。”
苏锦闻言,不由得乐了一声,老妇人可怜吗?在她看来,根本是自作自受,害人不成终害己。
外面又传进了几道轻微的脚步声,苏锦挑了挑眉,不是说了正值冬季,容云身子病的厉害嘛,怎的,还有这么多的公文传进来,他还真够忙的,这样一想,苏锦不由的反观了一下自己,闲出了一身懒病,撇了撇嘴,继续闷头睡觉了。
“世子妃,你怎么又把头闷住了?”书文无奈扯她的貂绒。
苏锦不理会,继续闷着,书文拗不过,叹气,“世子妃,你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听说府里后园开了几株盛梅,比之往年来,更艳了些许,听说,是爱梅的三老爷亲自托人从塞外移植过来的,可美了——”
书文话还没说完,苏锦就被她唠叨的掀开了貂绒,起了身,“走吧,去看看。”反正,都窝在这里这么久了,也该出去走走了。
到了外室的时候,有好几个苏锦不认识的管事在与容云说着话,隐隐约约的苏锦好像听到了“西北”“王爷”等词,不过,她也没细听,心里默默念叨着容云的坏话,非要住在简书堂,天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的,烦,就在她心底碎碎念的时候,容云看到了她,“你干什么去?”
苏锦脚步一顿,回眸笑:“屋子里待得乏了,出去走走。”
那些管事的都恭敬的喊了她一声,便都低头了,而容云听到她这话,干咳了一声,“外面冷,披上你的那件紫袍。”
紫袍,听林逸说,是容云派人去仙人府高价买了一头罕见的千年紫狐狸,取之毛皮做绒,上百绣娘做了三天三夜才赶制出来的。
“呀,我这记性都给忘了,奴婢马上去取。”书文想起了这回事,连忙返回了内室。
苏锦只得停下脚步,在原地静候着,容云的眸子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苏锦不免心里难受了一下,可不大一会儿,书文便拿着袍子出来了,“世子妃。”苏锦点点头,书文将袍子给苏锦披上,暖意瞬间回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苏锦没再看容云,在管事的恭敬注目下,走出了屋子。
冬日里,一束暖光打了下来,照在人的脸上也倍感温暖,书文在身后给苏锦撑着一把桃色油纸伞,远远看去,石阶上,紫袍女子宛若璧上仙女,亭亭玉立,花中仙子坠入了人间一般仙然。
每当严寒的冬季,百花凋零,寒风刺骨,在后园里的小林里,小路边,梅花却会露出娇媚的容颜,一朵朵迎着冷风,有的斜斜的倚在树枝上,冰肌玉骨,清雅脱俗,苏锦走了进来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后院子里,红梅密密麻麻的排在细细的黑色枝条儿上,迎着寒风怒放着,清香扑鼻,一阵阵的暗香让苏锦心里一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唯爱寒梅——
“墙角树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是北宋王安石的一首诗,看到此情此景,苏锦不由得低低将这首歌念了出来,踏步而歌,寒梅四绽,迎风而赏,人生何哉啊!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突然,一道声音从墙角外的走廊里传了进来,苏锦皱眉看去,小门口,容轻恬搀扶着戚夫人远远的便朝着她走了过来。
得,麻烦来了,这容府赏花之地极大,想来,这戚夫人和容轻恬是在另一个小院子来的,听到了她的声音,才跟着过来的,书文紧张的撑着伞,静默不语,在容府,比之苏府更加危险。
苏锦贵为世子妃,戚夫人虽说是长辈,可在大楚,尊卑分明,所以,见到戚夫人,苏锦也不必多礼,反倒是若戚夫人知趣儿,该给苏锦行个礼表示尊重,可显然,这个皇姑姑可不是个知趣儿的,不过,不行礼也无伤大雅,长辈占理。
“皇姑姑。”苏锦朝着戚夫人笑着叫了一声。
容轻恬搀扶着戚夫人,还没等戚夫人开口说什么,便横眉不屑道,“你还有闲心雅致来赏梅?有那才华吗?”
容轻恬不屑的扫她,苏锦也不生气,淡淡的笑着,就如这院子里的梅花一般傲骨清绝,不争不艳。
“你一个人来的?”这时,戚夫人柳眉微蹙,扫了她后面一眼,开口问道,听丫鬟们说,这个世子妃还挺受宠的,自己那不争气的侄子天天围着她转,连西北的事儿都给耽搁了,不过,转瞬又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真的比以前光滑了不少,看向苏锦的眼里也没有了刚一开始的敌意,不由得干咳了一声。
苏锦点头,“是。”
“哥才没那个闲心来陪她赏花呢。”容轻恬撇嘴,一瞬间,她凝眸,注意到了苏锦身上披着的紫袍,皱眉,似有怒意,“这就是我哥买的那个紫狐狸做的袍子?”她看着苏锦在这么寒的天气儿里还面色红润,淡笑如菊,心里忍不住的嫉妒,又看看自己的狐狸袍,心里嫌弃极了,看苏锦的眼神,也总觉的苏锦在嘲讽她,气得她想将袍子给撕下来扔了。
这话也引起了戚夫人的注意,细细打量了一下那紫袍,心里嘎达跳了一下,面色闪过一抹尴尬,藏于袖袍的手紧紧的扭着帕子,“千年紫狐狸就这样给做了袍子,那侄子,还真是对媳妇大方。”心里虽这样想,可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容府,她终究是一个嫁出去的姑娘了,母妃疼她,才让她留下,将来某一日,母妃、大哥都不在了,做主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这样一想,戚夫人的手都隐隐有些泛白。
两人心思百转千回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苏锦低头瞅了自己几眼身上披着的袍子,点了点头,看来,这紫袍还挺奢侈的。
她一点头,容轻恬更生气了,嘟着嘴不满意的看着她,苏锦心底不由失笑,“那你们赏梅吧,我先回去了。”徒留下去,也是麻烦。
“你跑什么跑,难道我跟皇姑姑还能吃了你不成?”容轻恬见她要走,忙上前将人拦了住,冬日里,这些个官家夫人们日日闲着无聊,也就是等着这几个日子梅花盛开的时候了,渐渐的,听着他们这边的动静,附近赏花的人纷纷探头驻足,梅花林中,瞬间聚集了众多人,有的浅笑盈盈,有的则是指指点点,无一不是在看着苏锦这边。
苏锦停下脚步,扫了四周一眼,轻笑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话落,容轻恬讽刺一笑,听说,这个苏锦是从小生活在禹城,没有受过真正的礼仪教养,又能有什么文学才识,这样一想,她笑着瞅了梅林中的众人一圈,大声开口道:“历代我们镇北王府的当家主母都是惊艳绝伦的才女,虽说世子妃不如那些个前辈,可今日大家既然都来赏梅了,看来世子妃想来也是不辱镇北王府百年名声的,不如我就与嫂子来做做诗,顺便,赢个彩头。”
众人瞬间哄然一片,有些小公子哥,小小姐什么的,立马便朝着人群热闹聚集之地飞奔而来,梅林中,热闹一片。
苏锦嘴角浮笑,“你想怎么比?”
“输者,自断其臂。”凌厉中带着狠辣的声音让在场人一惊,随之又纷纷起哄,人群里,一身白衣女子长发飘飘,淡笑着看向这端争执,一身锦袍,流苏束起,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身边的丫鬟恭敬站在身后给其撑着伞,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的仙子坠入了人间呢,不失为一道亮丽风景。
苏锦不由得眉梢上挑了几分,“你确定?”说着,苏锦还看向了一边沉默不语的淮阳郡主,所谓的皇姑姑。
但后者一副晚辈打闹不便插手的样子,让苏锦哑然,这是欺负她没有才华嘛,她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历史是摆来看的吗?
“你到底比不比?是不是怕了?”容轻恬故意刺激。
可苏锦还没说话,人群中一位白衣女子便撑着伞走了出来,步履婀娜,停在了她们的面前,淡笑道:“自断其臂,不管是断了哪个臂,想来也不是皇奶奶想要的结果,不如,大家就赏赏梅,弹琴作乐,岂不好?”
“你来做什么?”容轻恬这孩子被惯坏了,她针对的不止是苏锦,凡是看不顺眼的,都没有好语气。
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敌对的。
苏锦踩在青石阶上,微微退后了一步,“路过。”淡雅如雪的声音传来,她想,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足不出户的那位二房唯一嫡出的小姐容轻楚了。
容轻恬瞪了她一眼,便又看向了苏锦,“不怕的话咱们就来比,这梅园繁盛,我们就以”梅花“为题。”
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院子里,墙角处,走廊上,纷纷有人驻足,探头观望着,而戚夫人早已退出了战场,在墙角逗弄着红梅,容轻楚也站到了另一旁,微笑看着。
苏锦安抚的拍了拍书文的手,笑着点头。
“那本县主先来。”容轻恬轻咳了一声嗓子,看了一眼梅园,不假思索的便开口了——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咦,还挺应景,众人也都纷纷大笑给喝彩,苏锦心里不免诧异了一下,原以为这个容轻恬是个半吊子,看来,出自容府的大家闺秀真的不会差到哪里去,淡淡蹙眉,脱口而出:“山边幽谷水边村,曾被疏花断客魂。犹恨东风无意思,更吹烟雨暗黄昏。”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
容轻恬紧跟着,气势逼人,整个梅园里,清香四溢,两人的唇枪舌战如火如荼,冬日暖光淡淡的打了下来,给这片大地带来了温暖,丫鬟们都将手里的伞给收了,拢了拢主子们的衣袍,静静的看着这极为精彩的才女之争,容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容轻恬的额头上已经泛起了层层密汗,看着苏锦的眼里,满是倔强。
“世子,不进去吗?”林逸被容云挡住了视线,小小的八角园门口,他只看到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不由得催促了一句。
容云没搭理他,径自走了进去,林逸立马跟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苏锦的这首诗是来自李清照最著名的咏梅词,以“红酥”比拟梅花花瓣的宛如红色凝脂,以“琼苞”形容梅花花苞的美好,不仅写活了梅花,而且活画出赏梅者虽愁闷却仍禁不住要及时赏梅的矛盾心态,看着对面已经招架不住硬撑着的容轻恬,她的心里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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