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洗剑

    
    修行者的神识可与五官作用相当。
    甚至之上。
    所以当少年在铁匠铺门前那刻，洪熙和王何愁便注意到他。
    问题是——
    “你有什么事？”
    王何愁皱皱眉头像陈缘好问道，他不明白，少年刚刚好好的不是要跟另外两人去救同伴，怎么又到铁匠铺门前？
    “我需要一柄剑。”
    陈缘好平静地回答，正巧与洪熙对上双眼。
    老人的目光闪过一丝精光。
    他原来那柄剑用了？
    铁匠暗自点头。
    那很好。
    毕竟剑终究是身外之物，而暗杀剑最怕的就是死憋着不用。
    王何愁刚想说“凭什么你要我们就要给你”，却被洪熙一伸手拦下。
    且听陈缘好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巷子里发生什么，但我估计多半跟你们两躲在这有关……”
    洪熙和王何愁相互对视，眼神里既惊讶又藏着些欣赏。
    很久没人敢直接质问甚至指责他们了。
    少年是很不满:
    怎么你们这些江湖大佬躲在铺子里不出去，要我们这些小虾小米上去做炮灰？
    “……你们欠我的。”
    洪熙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你叫什么名字？”
    “陈缘好。”
    昔日的第一帮帮主突然起身，王何愁则意识到什么，看向老帮主的眼神很是震惊，只听洪熙接着道:
    “这位姓陈的少年，你确实想得不差，你跟你的同伴是因我们入了杀局。”
    “那么我就送你柄剑，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缘好心跳得很快，他觉得面前就像是一头醒来的老虎，给人如山般沉重的压力感。洪熙深深看了眼他，声音却是沙哑一变，显得颇为冷酷:
    “我观你的同伴都是心善之人，他们或许能击退敌人，可做不到应该做的事……”
    陈缘好双目闪烁，就像是当年在日月魔宗看着被抓来的叛逆。
    “而你不一样——我要你把他们杀了。”
    少年微舔嘴唇，血在体内莫名得炙热灼烧沸腾起来。
    在这个世界，有时候不需要一个好人。
    “成交。”
    洪熙丝毫不意外，转身向着里屋走去，陈缘好猜到兵器多半就在里面，也径直跟上去，留下王何愁盯着少年背影消失，禁不住露出复杂的神色。
    如此心机谋略，胆识过人，偏偏又枭厉心狠，来历神秘。
    不成才也就罢了。
    要真是条一遇风云便化龙的金鲤……
    那这长安城可有的热闹了。
    ……
    ……
    胖子和中年人负手而立。
    不知何时，两位副帮主已经是登上瓦房屋顶观战。
    那甩铁钩的黑衣人叫皇甫缺，是雨帘帮内排行第七的高手。
    他正缓缓走向倒地的少女。
    似狼的眼神不带丝毫怜悯，手里铁钩等待血肉的投喂。
    然而，正当两位副帮主以为局面已定，杀局的第一目标将要达成时。
    忽然两道气息如疾风迅捷地奔来。
    一男一女，左右沿着墙壁如壁虎游龙，拳掌相交，拍向皇甫缺。
    铁钩锁链类的套路向来讲究个身法诡异多变，黑衣人不慌不忙地向后弯腰，避开那突如其来的攻击，铁钩却是顺势飞出，依旧要取倒地少女的性命。
    眼看萧婴婴危在旦夕。
    青衣少女却是接连伸掌，像是清风拂过杨柳树，长条绿叶涣散激荡开来。
    元气隔空将铁钩打落在地。
    张帅三一进战斗便有平时见不着的机敏。他一看杨青影跟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便连忙接连箭步，一把抓起萧婴婴拉开距离，不忘关切问道:
    “没事吧？”
    萧婴婴抿抿嘴，不太乐意被平时自己欺负惯的南唐少年看见如今狼狈样，但也知道张帅三是真关心，便将气息放平像往常般开朗道:
    “没事！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们俩才站定，那边杨青影似乎便落入下风。
    皇甫缺面对忽然多出两名敌人的局势，丝毫不惊慌担忧，一手铁钩再度掀起风浪，狂舞不止，更夸张骇人的是，钩子一拐，一弯，他甚至有余力抓向萧婴婴和张帅三两人。
    端是狠辣，以一敌三！
    稍远处，正观战的两人中，那姓赵的胖子面色微沉，但看去似乎也并不担忧自己兄弟的处境，另外青竹帮副帮主却也没开口多问，只是凝目严肃地注视着战局。
    原本逐一击破的杀局如今却变成直面半数目标。
    而皇甫缺他当然认识。
    此人性子冷血肃杀，前一阵雨帘吞并青竹地盘时，他可是杀了好几个帮内好手。
    可即便中年人对这位昔日敌对的帮派主力恨得咬牙，却也不得不承认皇甫缺实力的强悍。
    一手诡异铁钩，不仅单挑罕有敌手，群战更是得心应手，以一当百。
    配合其出尘上境的修为实力，加上他那股狠辣惨烈的元气，寻常的出尘境稍不小心，就会成为他钩下亡魂。
    可问题是，那忽地现身的少年少女，似乎并非寻常修行者啊……
    霎时，两位副帮主忽地同时蹙眉。
    只因那青衣少女怀中凭空多了张琴。
    ……
    ……
    杨青影轻轻一拨琴弦，像是熟练至极，将空灵的音符在这长安深巷里跃动。
    恰如江南烟雨无声息地灌溉中原大地。
    宫、商、角、徵、羽。
    有水雾起。
    始终保持冷漠表情的黑衣人，终于是脸上有些异色。
    他那凶猛残暴的铁钩连环就像是被水乡柔情怀抱住，势头减弱不少，连带着自身的杀机战意也衰退几分。
    可柔声只是假象。
    青衣少女忽地将细葱中指狠狠地挑拨了下外弦，一道无形有声的波纹如利刃般顺着细手挥出，向着皇甫缺的手直接劈来。
    杨青影终究是没打算直取对方性命，或许她也是看准自己一击未必能奏效。
    然而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那皇甫缺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明明察觉元气动向，竟然是不躲不闪，反而迎着音刃而上，右手一弯曲，仍有那道元气化作的无形音刃在他手臂上划出条长长血痕，可也正如此，黑衣人左手凭铁钩抓地，顺势大步近身，右手勾拳携元气砸向少女。
    的亏杨青影及时将那古琴护在身前。
    她向后倒退几步，有些喘不过气。
    好在琴的品质极佳，看去表面没有一点破损的痕迹。
    萧婴婴和张帅三连忙赶去跟杨青影并肩在一块，他们神情相当惊讶，同为出尘中境，自然能感觉到刚刚古琴的招数威力有多么巨大。
    真没想到青影姐姐如此厉害——
    皇甫缺右手臂的长条伤口正止不住地出血，看去狰狞惨烈极了，他自己也是没想到自己领先对方个小境界的元气护身，居然被直接撕开了防御，要是刚刚少女不劈手而是劈向头颈，那么或许他的人头已然落地。
    可惜没有“要是”。
    他冷眼注视对面三人，丝毫不惧，而出乎意料，皇甫缺不动手却开口。
    那是个很沙哑难听的声音，但在杨青影听来却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早些年我去过扬州苏杭。”
    “也路过烟雨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