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夺去她的气息,她想挣扎,却已力不从心,只好在心中默念经文,逼着自己无动于衷。可婆娑红尘的魔怔终是迷失了心智,瞬息之间便吞噬了残余的理智。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静止,炙热的气息蔓延,一丝丝,一扣扣,侵入心头。
将铜铃捏得死死的,也不管手心滴落的血,青苏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吻得难舍难分的二人,在心里咆哮着,希望他看见的不过是一场幻觉,那一瞬,他的脑中纷纷乱乱的,闪过了许多许多——
最后,当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青苏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惶然无措地向前走着,失了魂落了魄也不过如此。师父对那人的情意,当真如此之深么?甘愿为了他,舍弃满身修为。
铜铃落在地上,瞬间化为乌有,青苏不可置信地看着铜铃消失的地方,本就无法寻到师父,此时更是将唯一有着她记忆的铜铃毁去,师父会不会怪罪他?大抵是不会的,便是怒极了,也不过是让他多背几遍经文,最后也会是她抄着经文,而他,看着她。
零零落落,再不成言。他一心想跟在她的身旁,却从未留意过,她是否真的在意。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仍旧向着西荒深处走去,才走了不过数里,隐隐察觉到自己身后一直有人不动声色地跟着。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青苏微微蹙眉。却也装作不知,一直继续往前走。
“谁?!”远远的,传来一道极为缥缈的声音,仿若无根浮萍,语调极冷。许是被困在此处良久,隐隐泛着淡淡的黑气,整个人看上去萧瑟不少。青苏从未见过此人,可她眉宇间的冷傲,与师父简直如出一辙。“你是哪里来的?”
令仪见他不答,数日前西荒封印应声而塌,还以为又是哪个不懂此地险恶至极的散仙跑到此地,可眼前这人却是看不穿他的来历。
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似有似无的矜傲,“本座速来不多管闲事,这世间本就不是你该来的。”
青苏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的树抖动了一下,从中跳出一个人来,许是畏惧眼前这女子,他说话有些哆哆嗦嗦的:“本来……就是你们自投罗网的……说来说去,还不是对我等小妖破了封印恼怒。你要是想出去,最好客气一点。”
“本座自然能出了西荒。”眼看着他欲遁走,令仪眸中一闪而过的寒意令人心惊,“本座可从未说过要放过你。”
口中念着咒语,她手中的剑将那树妖拦腰斩断,青苏看着四处的枯树瞬间化为灰烬,不,或许,是西荒之境的枯树全都消失不见。青苏震惊不已,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血池,血水不断翻涌着。
青苏面无表情地看向在池中不断挣扎的小妖,他早已没了力气,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令仪,“妖帝即将驾临西荒,你再也无法出去。至死,也不过是西荒的一缕游魂。”
笑声越来越刺耳,渐渐的,青苏感觉漫天的都是哀嚎之声,越来越震耳欲聋,伴随着风声呼啸,像极了一阵幽怨至极的歌声。
青苏不慌不忙,闭上双眼念着清心咒,却是徒劳。只好将那小妖自血池中拉出,满脸肃然,“还请师伯手下留情,这小妖似是有些不同寻常。”
看着他召出倾漓剑,令仪这才微微颔首,语出淡然,“阿漆为何不与你在一处?”
青苏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低着头,他早就从赤芍哪里得知了他的这位师伯的本事,“师父她,有事先行离开了。”
令仪如何看不出他一脸的茫然若失,眉宇间却是难以压抑的冷漠,“你不得师命,擅自闯入西荒,胆子倒是大。”话语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青苏一时无措。她,真的与师父太像了。
“师伯教训得是,弟子冒昧,有一事相求。”
令仪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突然深蹙起眉,这人当真是阿漆的徒儿么?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冷冷的说了一声:“说吧!”
“师伯可知勾魂令?”
令仪眯起眼,似是看穿了他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阿漆身具勾魂令一事,你从何时知晓?”
“师父被封去神识之时,弟子便已知晓。”
令仪还未开口,耳边便传来一阵冷嘲热讽,“什么师徒情深,情比金坚,说出来也不怕闹了笑话。你们这些仙呐,一个个道貌岸然的……”
青苏懒得听他在旁边絮絮叨叨的,施法将其定在那血池之上,他自然而然也就闭了嘴。
“你师父将你看得这样重,为何会不辞而别?”沉默了好一会儿,令仪幽幽的开口。
说完,也不等青苏开口,她手中的剑猛地飞出,令仪很快就追了过去。
青苏看了看血池之上的树妖,眸中的寒意如同利刃,“你为何会在这里?”
他微微勾起唇角,似是不屑一顾,“还真是有趣,为妖者,不入西荒,难不成,去仙家之地?求什么,早日得道为仙?”刹那间阴风四起,他慢慢走到青苏的跟前,“说起来,你也不过是运气好了那么一丁半点而已,不人不妖,却有一个仙门的师父。往后这三界的风言风语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说完,抖一抖身上的枯叶,“好了,本座也不陪着你了,这西荒早就乱得一塌糊涂,你自己小心些。若是被里头的那只妖抓住,给吸走了魂魄,反倒是浪费了你这一身的修为。”
在青苏的跟前变作他的模样,“小子,你身上有勾魂令的气息,自会引来妖魔,便当练练胆量,好歹不虚此行。”
青苏瞥了一眼,“阁下为何要化作我的模样?”
“那个小丫头也就看见你的时候,身上的杀气才没那么重,许是与你师父有关……”话音未落,他尝试着去探寻青苏口中的师父是何模样,却被倾漓剑给挡了回来,“有趣,你好歹也是只半妖,中了妖术也全然不知。还真是……”
青苏听着他不知所谓的话语,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一抬眼,他却已走远了。
青苏顺着突然出现的小径一路走去,里头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此地与妖界全无半点关系,像极了人间的小镇,他一到那里,就引来了路旁的小妖的议论纷纷,“半人半妖的小家伙,竟敢这般横冲直闯,看来,外头的那位妖族护法也太不管事了。”
“那日我见到漫天的血色,便知妖帝定然驾临西荒,却不知等来等去,没等到妖帝,反而等来了这么一个说不出名号的小妖,与其在这西荒暗无天日的活着,还不如去人间好生游荡一番。”
一声媚笑,“你个呆子,数年前封印西荒的那个小丫头还困在西荒呢!你现在跑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妖好似恍然大悟,尔后笑了笑,“的确是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方才玄蛇险些折在她手中,罢了罢了,本公子不与那等小小的仙门弟子计较。”
“还不计较呢!那个小丫头可是那人的得意弟子,就凭你这点把戏,只怕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再说,妖帝未至,谁敢擅自出了西荒?”
真是怪哉!
青苏自然知晓他们口中的人便是师伯,正想开口说什么,远远的走来一个人,竟是,与他方才遇上的那只树妖长得别无二致,他一走进,路旁的小妖瞬间作鸟兽散,“便是手执倾漓剑,也不该这般招摇过市。”
“阁下这是何意?”青苏微微蹙眉,冷冷的看向他。
他的眼珠子在青苏身上转了又转,青苏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毛,这个感觉,与湖面之上的那只妖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君上久不归来,如今反倒是将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将青苏的疑惑看在眼里,也不多言,只是为他引路。
青苏暗暗觉得奇怪,好像自从他踏进了这里,身上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与当年身处妖族之时一般。
“君上请——”
青苏也不看他,只是微微有些纳闷,大步就往里走。记起方才那妖曾说他身上也有勾魂令的气息,即是如此,他便可借此寻到师父的去处,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出了西荒!正在苦思冥想,倾漓剑飞了出去,青苏赶紧跟上。一道银光闪过,青苏愣愣地看着那具被冰封的肉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许久之后,才微微挪动了脚步,云珩为何会在此地?
冷不防被枯树缠住,手腕很快就见了血,青苏却只是看着那幅画久久无法回神,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捉摸凌厉的气势,惊心动魄的寒意袭来,原本缠住他的枯树仿佛感受到了那股寒意,不动声色地微微松开,却被倾漓剑斩断一切。只听到一声惨叫回响,渐渐的,越来越几不可闻。可外头瞬间变了天,雷声阵阵,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青苏收回倾漓剑,这里的一切瞬间恢复了平静,一个又一个幽蓝的魂魄浮起,满脸迷茫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青苏。
青苏定定神,捡起那副画,仿佛看见了烛火下的师父。许久之后,他走了出去,门外侯着的人见了他,先是一愣,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君上。”
“下去吧。”
“我今日方知,原来君上的小师父便是勾魂令的新主,不过,君上可知,你那小师父只怕是熬不过十年了。”
“你这是何意?”
他故作惊讶,“君上竟是不知,勾魂令本就是靠着吸去仙者魂魄而长存世间,若非如此,勾魂令也不会被封于丰都之下。永不见天日,多年前也不知是谁将其取出,给了你师父。故而,本座预测,你那小师父修为毁于一旦也是迟早的事。”
青苏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自以为有了这一身的修为便可护师父一世平安喜乐,却不想若不是误闯此地,他这一生都会被瞒在鼓里,师父从未说过什么,对他却是近乎于放纵,过于保护,这一点事无可厚非的,就连师伯都说师父将他看得那样重,绝不可能轻易就不告而别。这其中定然有隐情。
跟着师父的这些年,师父一心为他修补这副残破不堪的肉身,他本以为瞒下的,师父又岂会不知?
这么大的事,师父为何对此一字不提?甚至将昆吾剑给了师尊,这说明——
师父已无心于此。师父见他已能自保,便抽身离去,在这之前,师父一心要他积累功德,早日得道为仙,也只是想着她消散之际,他一人在这世间也不至于再受怨气所累。云珩曾要他许诺会护住师父,可他何德何能,用什么法子将师父身上的勾魂令取出?
细细思量,青苏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没有。竟连师父的踪迹都寻不到。
“可有法子将勾魂令取出?”
“看你小师父的那样子,丰都之君只怕是已然束手无策,君上若是肯回到那副身子里去,或许便有了法子也说不定。”
“那不是青苏,即便我占了他的肉身,也不是师父的青苏。”
“这具肉身,是你师父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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