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漆浮梦

    
    一时之间，青苏不由得屏住呼吸，企图借此机会探知师父的下落，就连倾漓剑的剑柄也不太握得稳了。
    可除了那一声，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丝毫的声响。
    细辛抱着令仪的手微微紧了紧，仿佛对青苏的意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令仪面前站起身，看了一眼青苏，心中大惊。耳边接连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令仪戒备心起，还没来得及防备，三道天雷直直击打在她与细辛的身上，如同利刃瞬间穿透了两人的身体。
    令仪身子一震，只觉得手腕一阵疼痛，手中的剑坠了地，片刻之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就要瘫跪在地上。死死咬着牙，“你……为何？”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半空之中，血色映染了半边天，山河日月失衡，天地巨变，三界的浩劫终究还是避无可避。眼中闪过强烈的杀意，细辛伸手捂住了她的眼，他知道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定会对青苏痛下杀手，只是他无法将实情相告。
    “令仪，你可知你已错了一步。”
    久久未曾得到回应，细辛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将她带回了西荒城内。
    ＊＊＊
    青苏寻到师父时，师父正愣愣地看着天边的日出，风轻轻拂乱她的发，却难以掩去她眸中的漠然。只消一眼，他便知道，那是师父。走到她的身旁坐下，握紧了她的手，透骨的凉。
    泽漆将视线落在身旁，看着一脸茫然的青苏，一时无话。
    心底翻腾着满满的凄楚，却是跪在她的面前，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微有些喑哑，“青苏来晚了。”
    泽漆微微将自己凉透的手从他微热的掌中抽回，语出淡然：“为何不回到那副肉身里去？”
    青苏先是错愕，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怒气，脑中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张口就说：“师父当真将他看得那样重么？”
    泽漆慢慢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去。
    “师父！”
    青苏赶紧起身，定定地看着那道萧索的背影，空洞无物的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他从铜铃中亲眼见到了师父与云珩的过往，原以为不闻不问便是最好，可师父将她折磨成这副模样。他实在是心疼，酸楚！
    一直以来，师父虽待他有所不同，他却清清楚楚的明白那不过是因着师父幼时为怨灵缠身的缘故，可他竟对师父生了不该有的妄念！若是换做平时，他断不会如此冲动，一切却都在她企图离开的时候都变了，他只知，不会让她轻易离开。冷静荡然无存，上前数步，张开手臂狠狠地抱住泽漆，像是抱紧了此生最为珍贵的东西，那么紧，那么紧，舍不得再放开。
    “阿漆。”
    突然被青苏从身后抱住，泽漆猝不及防，尔后又听到他的那声阿漆，一时之间没有从极度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是抿紧了唇。
    青苏心里忐忑不已，只是静静地抱紧泽漆，他怕自己一时失言师父又会不动声色地消失不见，这一次他借了西荒众人的妖气才得以寻到师父的痕迹，师父却已是形如鬼魅。若依细辛所言，师父大限将至，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许久之后，泽漆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覆上他的手，微微松开，没有任何的言语，“多年前，你问为师，为何要日夜抄写经文。”
    青苏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只是低着头，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际，“师父若要青苏去占了他的肉身，那他归来之际，师父又要如何，再为了他舍了满身修为？”
    泽漆微微抬头，“你……”
    他的唇覆上她的，夺去她的气息，仿佛带着些赌气的意味，拦在她腰间的手越来越紧，理智渐渐崩溃。深思迷乱，让人想要沉沦。
    察觉到泽漆不再挣脱，他这才将唇移到她的耳际，几乎快要吻上，“师父还要否认么？”低低的呢喃，“师父也有七情……”
    感觉到怀中的身子一僵，他悻悻地放下了手。
    啪！
    一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他的脸上，眼眸微红，手因为怒不可遏而微微颤抖，一向面无表情的她不知是羞愤还是气急，面色微红。
    青苏只是愣愣地站在她的跟前，没有不可置信，没有被师父责备之后的羞愤。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久，除了云珩，他从未见过师父对谁红了眼，即便是紫苑设法封去了她的神识，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他没想到——
    “你既不将为师放在眼中，这师徒之名不要也罢。”
    心不停地往下坠，仿佛坠入了冰窟里，寒意席卷了五脏六腑。
    “为师不管你从旁人那里听说了什么，也不想过问你是人是妖，为师从来孑然一身，三界之中，任我飘摇。”难以压抑的怒气，青苏只觉得她的话冷冰冰的，而这些都不够，“你若是再擅作主张，动了为师在意的人，为师便……”
    青苏与她平视，生生的打断她，“师父已不要青苏了，还管旁人的性命作甚？”
    孑然一身么？
    “你若是再肆意妄为，为师便一掌劈了你！”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拉住右手，“师父若是离去，西荒众妖不出一日便可抵达上清宫。师父离去一日，青苏便杀去上清宫一人，师父离去一年，青苏便杀去众师叔伯，师父离去十年，青苏便要这三界为师父陪葬。”微微勾起唇角，“这样，师父就真的满身罪孽，余生便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抄写着那些经文，也抵不过离去半步。”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甚至连呼吸中都是苦涩。若是，非要如此才能将师父留下，便是一身罪孽，那样如何？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微微抬起眼，看着一脸面无血色的师父，眉宇间是难以捉摸的复杂。
    泽漆走得有些急，青苏紧紧跟着她，看着她步履凌乱，险些落下云头，却也只是咬着牙不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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