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黑色的东绾轻纱从梁顶垂下,四周烛火通明,花大美人端坐龙椅之上,不辨喜怒。
王夕蓉跪伏于地,我手虚握在身前第一次依规叩拜,口中道:“儿臣参见母皇!母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静得很,殿外檐角落入的暗影狰狞着,张牙舞爪地从窗格爬入殿内,无望地坠在地上,气氛沉闷且压抑,如同窒息般喘不过气。
花大美人不说话,也没让起身,只伸出她美丽的右手,曲起食指和中指,交替地一下又一下的叩着龙椅扶手,嘚嗒、嘚嗒、嘚嗒……
在这样的节奏感下,任谁都得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来,直到膝下传来阵阵刺痛和酸麻,我才真正的意识到,若吟风,你捅大篓子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膝盖以下部位失去知觉,母皇大人终于开口说:“若吟风以平民之身袭击皇族,论罪当诛,但念及他在之前的剿匪行动中立过功,此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林统领何在?”
殿外立刻奔进位女汉子,还是老熟人林春庭,她恭敬叩首:“臣在。”
“着你即刻带人去若府捉拿若吟风,将他押去销魂庄。”
花大美人说的每个字都如烙铁样烫在我心上,她竟要若吟风去当官妓?!
我大急,跪步膝行,重重地磕头:“求母皇开恩!若吟风他刚不过是和儿臣在闹着玩,才会不小心误伤到儿臣,所以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不关他的事,请母皇开恩,饶了他吧!!”
心仿佛被只无情的大手抓紧肆意蹂、躏,层层冷汗从背后,额头冒出,
不敢相信那么个小人儿要是被投入销魂庄,恐怕一个晚上都活不了!
狠,太狠了!
“闭嘴!”花大美人不为所动地冷斥,“你的账朕一会再同你算。”
不行了,磕了十多下,头就一阵眩晕,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我恍惚抬起头,心下一横,抬眼对上花大美人的双眼,咬牙道:“母皇要怎么样才肯放过若吟风?”
啪——
花大美人想是气极,随手抓了桌上墨砚狠砸过来,击在我肩上,那里霎时晕染上大片墨汁。
我深吸口冷气,真TMD疼!姐最近一定是犯太岁,才会大伤小伤不断。等这事过了,姐一定一定要去佛前上柱香!
除我之外的林、王二人眼观鼻鼻观心,极力在缩小自身的存在感。殿内只听得到花大美人一人的怒斥声:“若吟风,若吟风,你真想气死朕是不是?为了他,你敢单枪匹马闯入贼窝去剿匪;为了他,你如今都敢忤逆朕了,朕是决不能再留这个祸害在这个世间继续影响你!当朕不知道?你想请旨立他为正君不是吗?朕绝不会答应!”
“若我说只要母皇答应放过若吟风,儿臣在此立誓,不再请立他为正君,并且保证在有生之年绝不再见他一面,如此母皇是不是就能放过他?”
我的话一字一句重重地砸落在广仪殿的边边角角,震得烛火忽然猛蹿了一下,爆出一声刺啦响。
花大美人美眸一垂,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道:“就依你所言,你们……都退下吧。七儿,你留下。小袁子,你去拿瓶伤药来。”
一阵悉索的脚步声响起,很快殿内静了下来。
我擦掉额上汗水,依旧跪着。
“行了,还不起来?”花大美人哭笑不得道。
见花大美人不再用朕这样的自称着实让我大大松了口气。我放肆地往边上一歪也不急着站起,干脆一下坐到地上,真凉,然后摆弄那双多苦多难的双膝和小腿,一点点拨到身前摆正了再揉捏起来。揉啊揉,揉啊揉,直到一双白锻金底朝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时才堪堪停手。
“说吧,七儿最后为何不按计划进行,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来了。
我抬了头,用带了八分真挚七分感伤六分无奈五分期盼四分恳求三分试探两分焦虑一分忐忑的语气,将早就打好的腹稿一一说来:“那是因为孩儿发现对方狡兔三窟,曲流觞带我去的总坛只是其中之一,灭了一个还有很多个,为此才特意留下。如今他人已被孩儿拿下,只要假以时日定能套得信息再将之连根拔除。特此,孩儿想请母皇立他为风攸殿正君,以麻痹对方。”
花大美人眉尖一挑,凝视着我,眸里闪着沉思,沉吟片刻道:“这事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也就是说,还有商量的余地?我寻思,不能一下达到目的也没关系,只要事情别一下说死就成。
这时,花大美人接过袁守禄递来的瓷瓶后又令其退下,关切道,“刚砸疼了吧,快把衣裳脱了,娘看看。”
打一棍再给颗甜枣,大美人,你这招可落伍了。
我呲牙咧嘴、小心翼翼地扒下衣服,露出肩膀,果不其然,青了。
美人嗔道:“娘砸你,你就不晓得躲开?”
我乖道:“娘亲大人盛怒之下,孩儿可不敢躲闪。”
“哼。”她一手将碧绿色药膏拍我肩上,没好气道:“七儿要不是惹娘生气,娘又怎舍得砸你?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是是是,娘,您别生气,孩儿知道您用心良苦,以后一定会谨遵娘亲大人教诲的。”我追加着做保证。
“你呀。”美人咯咯笑着轻戳我的额,“这回出去就当是历练,以后别再莽撞行事。”
我点头道:“孩儿遵命!”
美人蹙眉,犹豫了会说:“下月初十拓竺国会派使臣来给娘祝寿,如此一来,七儿的册立大典须得提前了。好在一切早就做了准备,提前几日也不会忙乱。”
我忧心道:“拓竺国这次派人来,明显是不安好心,娘,我们要如何应对?”
“拓竺国一直有吞并的野心,今年屡犯我边境,我觉着是时候给她们颜色看看,免得让她们以为我们好欺负!”
“好!这回就先拿她们开刀!”我血液里的不安因子仿佛在躁动着,“对了娘,我这次在外边还探听到两件事,其一,大将军连璐仪建有私军;其二,拓竺国与江湖上的无亟教有勾结。”虽曲流觞说过花大美人一定知道连璐仪的事,但我搓搓下巴暗想,还是有必要提上一提。
“连璐仪的事,娘早就知道,至于你说的那个无亟教,它一直不甘屈居在玲珑阁之下,想要借助外力扳倒玲珑阁也倒是她们的行事作风,不足为怪。”花大美人听后,其脸上毫无意外的表情,显见得对她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赞:“娘亲大人英明!”
花大美人笑得腰肢微颤,白了我一眼:“少拍娘马屁,娘可不吃这一套。”
我讨好道:“娘,此次能把无亟教还有拓竺国尊使都交给孩儿处置吗?孩儿一定不会让娘失望!不过,孩儿想求母皇调些人手给孩儿用用,但就不知道娘肯不肯割爱?”
大美人斜眼看我,眼露好奇:“你看上谁了?”
我嘿嘿一笑:“王夕蓉王总领。”
回到风攸殿,立即看到才分开不久的熟悉身影,我眼前又是一亮,并不再如初次见面时自称本殿,反是冲着那人老实不客气地道:“烦劳王总领替我派人到若府盯着若吟风,发生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还有要务必保护他的安全。”自从与那抹倔强而又绝望的若小兽分开,我的心底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夕蓉二话不说,立马着人去办,其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也是我较为欣赏的一面,因此才会向花大美人借用。至于借用的时间嘛,嘿嘿,我好像忘了说哦。
将王夕蓉引入殿中,我开门见山道:“请问王总领御下共计多少人?”
她英眉一扬:“共有一百二十人。”
“很好。”我稽首,“我要你三日内将人缩减到一半。”
“这……”王夕蓉目露迟疑,“不知殿下为何如此吩咐?”
我望着殿外黑沉沉的夜空,缓缓道:“兵贵精而不贵多,更何况我接下来要交办的任务,很难。”
王夕蓉神色一敛,明白了我话语中的沉重,起身再次拱手行礼,郑重道:“请殿下放心。”
我目送她消失的背影,再次勾出抹嗜血笑容,有些按耐不住沸腾的热血,一如前世。
天上乌云阴沉沉地笼罩住世间万物,像只饕餮般将一切的一切吞噬。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天际,不久雷声滚滚,如碾石压过心头,留下串串心悸。
一场瓢泼大雨洗礼了整个京城,雨势夹杂着风势,整座京城如海中扁舟漂浮不定。
我被劈啪作响的大雨拍击窗台声吵醒,白光一个接一个的闪在窗棂上,角落里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火挣扎了又挣扎,终于抵抗不住,灭了。
寝殿里瞬时陷入无边黑暗中,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大力地拍打着殿门,嘴里焦急地叫嚷着:“七殿下,不好了,若公子他,他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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