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道尊化敌为gay[剑三]

1.犯上

    
    魔尊让雪天死了。
    这位魔尊,生时传奇,死得也很传奇。
    他生时自寒微一步步走来,到最后统一分裂已久的魔道,建魔宫,站在魔道之巅受万人朝拜。
    然而——
    包括让雪天本人,谁也料想不到让雪天不是死于雷霆天劫;却死在他最信重倚仗的心腹舒遥手中。
    魔宫最高处的丧钟长鸣,声声悲?Q沉重,沐浴在丧钟声底下藏着的人心,却是种种各异。
    七杀使一阶一阶踏上魔宫正殿台阶,底下魔修跪伏一地。
    道尊卫珩带剑下玄山。
    引起这一切风云搅动的元凶舒遥,则在昆夷山脉顶上放肆大笑出声。
    真好啊。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威风八面的魔尊让雪天,好一个逼着我不得不做的抉择!”
    “怎么,我做的这个抉择你满不满意?惊不惊喜?”
    不枉费自己豁出性命去疯一场。
    他是个高瘦挺直的青年,身上红衣锦绣生辉,华美夺目。
    舒遥的状态瞧着并不很好,甚至为太过放肆的笑声踉跄后退两步,像是走到穷途末路。
    尽管如此,舒遥握剑的手仍然攥得很紧,紧到指节发白,白出些许玉石的透润感来。
    手中长剑花蔓缠绕,其上镶嵌的宝石将花朵枝桠点缀得栩栩如生之余,绚丽光泽如霞晖,将一片雪地映得如晴空流彩。
    仙魔两道,无人敢小觑舒遥这把寒声寂影。
    正是这把寒声寂影,前不久方才将让雪天的头颅收入其主人囊中,单单凭这一点,有谁敢去硬掠舒遥的锋芒?
    至少奉七杀使之命,前来追杀的王震不敢。
    倘若不是舒遥为杀让雪天已经身负重创,紧接着又被七杀使打着大义旗帜,趁他重伤未愈时和他全力拼过一场,伤上加伤。一身修为十去其九,王震连和舒遥打个正面的勇气都不会有。
    哪怕舒遥到眼下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的地步,王震仍然如临大敌,不敢轻举妄动。
    他小心翼翼开口:“我奉尊使之命,前来接贪狼使回魔宫议事,一路追到这里,方才赶上贪狼使脚步。以贪狼使如今的状况,还是莫和我两败俱伤罢。”
    跟随他一道来的王震副使不一样。
    他未曾跻身入大乘,无从得知舒遥的可怕之处,难对他心存敬畏。
    副手抢在舒遥未说话前不屑开口道:“尊者何必和他一个将死之人多言?”
    舒遥适才刚刚止住的笑声又响,他笑起来,懒得给副手一个眼神,只戏谑看着王震:“不如把回宫议事改成让我洗干净脖子等死?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好骗的吗?”
    魔道之中对贪狼使容貌的盛赞非为虚言。
    王震脑海里第一个掠过的念头竟是无关紧要的这一点。
    哪怕舒遥他行至末路穷途,乌发披散满身,暗红的斑斑血迹驳杂了华美红衣,苍白面色只怕能和昆夷山上冰雪一较高低——
    美人终归是美人。
    他一个转身,一个抬眼之间足以照亮昆夷冰雪,震人心弦。非但不见狼狈,凌厉高傲的美感似刀剑光影流泻而出。
    绝世的美人骄傲自己的容貌。
    绝世的剑客自负自己的剑道。
    舒遥既是绝世的剑客,也是绝世的美人。
    两相交叠之下,自然震撼无比。
    “这可实在是怪不得尊使。”舒遥先撕破脸皮,王震也不再继续装下去,叹道,“魔尊分明对贪狼使颇多赏识,青眼有加。贪狼使却犯上作乱,饶是尊使有心包庇,也很无奈啊。”
    事实上王震也想不明白舒遥为什么会背叛让雪天,乃至于一剑杀之。
    舒遥不像是七杀使,觊觎魔道至尊之久已久,百般布置,暗中谋划。
    更不像破军使,口无遮拦,专爱瞎操心瞎说话,须得防着哪天让雪天被他气到拔剑相向,清理门户,索性先下手为强是正道。
    贪狼使素来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既不倾心权势美人,也没成堆追随的弟子门生,门下香火稀薄到让人情不自禁为他捏一把冷汗,担忧他死后甚至没人帮他立个牌位。
    未尝不是如此,才让舒遥成为让雪天手中最骄傲得意,最称心应手的一把刀。
    王震过了一遍旧事,意识到舒遥以前再厉害,现在不过是个穷途末路的可怜人,不足为惧。
    于是王震的胆气足了起来,问出疑惑:“怎么难道贪狼使不明白持刀人一旦死了,他手里的那把刀也落不到好结局的下场吗?”
    王震不信贪狼使会蠢到这个地步。
    真能蠢到这个地步,舒遥在魔道之中活不到今日。
    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
    舒遥杀让雪天,必定是有让雪天一定要死的理由。
    比如说让雪天手中有证道飞升的好方法,有藏有能让他们这个境界的人为之心动的灵宝秘籍的秘境。
    想到此处,王震的眼神炽热贪婪起来,搓了搓手笑道:“贪狼使想求一条生路,我自然是理解的。我对贪狼使为何要杀魔尊很是好奇,倘若贪狼使能解释一二,说不得我会愿意放贪狼使一码。”
    “贪狼使如有什么未尽的遗憾,我也可勉力帮忙为之一二。”
    这种眼神舒遥在魔道见过太多。
    他杀让雪天当然是有他的理由。
    但绝不是像王震所想那样。
    什么薛定谔的珍宝秘籍,根本是不存在的。
    舒遥嗤笑了一下,冷声道:“想杀就杀,哪儿来的那么多理由?”
    “比如说现在我想杀你就杀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理由,还要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贪狼使好大的气魄!”副使礼貌性抬起手鼓了鼓掌,面带微笑,口带嘲讽,“也不打算瞧一瞧自己这副模样,还像是能翻出浪花来的样子吗?”
    副使说得不错。
    舒遥漆黑长发如被剪子搅乱的墨锦,密密纠缠不分,红衣因数场生死厮杀溅满的血迹黯淡去衣上金线织出的绚丽花纹,衣摆散乱,袖角破碎。
    他肌肤本白,此刻褪却所有血色,在暗红乌黑浓墨重彩的颜色映衬下,清透得令人生出一戳就破的既视感。
    配合上陷入雪地三寸,方能勉力支撑着脊背挺直如劲竹的寒声寂影,愈发显得孱弱易碎。
    当年让雪天登临魔尊之位时,那个华服红衣,乌发高束的贪狼使只消轻轻一眼就让人顿生不可逼视之感的高傲轻蔑模样,时隔数百年,仍鲜明烙在王震脑海里。
    与那时候的光鲜亮丽比起来,舒遥现在何止简简单单一个狼狈可以形容?
    本就利欲熏心的王震抛开所有担忧,嘿然冷笑道:“不错!莫非贪狼使还以为自己是从前高高在上的贪狼使?有资格摆姿态谈条件看不起人?”
    舒遥没有说话。
    王震两人有一点说得没错,他力气确实快要用完,省着点用来打人比较好。
    他抬起手抹去唇边的一痕血迹。
    于此同时,陷在雪地中支撑舒遥的寒声寂影昂首,剑尖上抬,直指王震两人。
    伴着剑落的是天际忽换的风云,乌云骤起,雷霆暴闪,如五帝脚下御使的电光霹雳,云间蛟龙昂首吐下的龙息般声势震人。
    这一招最初原型是剑三门派七秀坊之中的“帝骖雷霆”,能将对方固定在原地动弹不能。
    后来随着舒遥修为越修越高,剑道越学越深,原本只能定人而无法伤人的帝骖雷霆有质的改变,平日里王震这种角色,也就是一剑帝骖雷霆的事情。
    可惜他现在魔息不足,四处在经脉中乱窜捣乱,没能一剑劈死王震。
    舒遥帝骖雷霆的厉害,王震和其副手皆是知道的。
    见一剑劈不死王震,被雷霆正面撼动的王震心情不论。
    副手倒是一心认为舒遥力竭不支,先得意洋洋叫嚣起来:
    “这就是贪狼使力压魔道的一把寒声寂影?依我看来,不过尔尔。贪狼使可千万别是靠着美色上位的吧?”
    他的猜测不无道理。
    舒遥那仿佛风一刮就到的样子,让他整个人像是横贯冰雪的一道朝霞,与雪光短暂地交织出一瞬间的惊艳过后,便是消融在雪地中。
    是谁看见都想劝他一句束手就擒,说不定还比出剑少挨点苦楚。
    舒遥强行咽下喉头涌上来的腥甜血液,依旧没有说话。
    他不握剑的手指尖发着颤,自骨子里一层层透过血液筋络往外翻卷到肌肤的不息疼痛,让舒遥想狠狠将衣袖上纹饰刺绣扯成碎片,暂缓疼痛。
    徒劳伸出手抓了几次,舒遥连一片袖角也无法够稳。
    握剑的手却稳得和每一次大杀四方时毫无差别。
    那是无数次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毅力。
    这次只是轻飘飘横着递出一剑。
    雷霆护卫,风雪退避。
    那一剑轻飘飘扎进王震心口,仿佛王震修的是一身假大乘修为。
    剑破虚空。
    舒遥全盛之时,能隔着千里万里的距离遥遥递出这一剑,空间的阻拦在剑意之下粉碎成虚无,如今状况再如何凄惨,区区几丈距离,安能阻他?
    自面对王震和副使两人的挑衅起,舒遥始终没说过话。
    是该说的话,该证明的实力,寒声寂影都会去帮他做。
    所以没必要,不如省点力气。
    舒遥语声带笑,拖长了调子道:“你若是有什么未尽的遗憾,大可说出来——”
    这是一开始王震对舒遥放过的话。
    被舒遥原原本本还回来。
    可见话放得太满也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我没心思,估计也活不到帮你完成遗憾的时候,不如你自己抱着遗憾死不瞑目。”
    舒遥抽出扎入王震心口的寒声寂影,他气力彻彻底底透支,顾不得飞溅的鲜血落到他衣服上。
    不晓得话不该放太满这个道理的王震,被舒遥气得死不瞑目。
    或许能令他稍感安慰的是,深谙这个道理的舒遥也离死不远。
    至于副使,从头至尾,舒遥一点眼神也吝惜给。
    想杀他的人太多太多,倘若一个个看过去说两句话,他这辈子还想不想有点自己的时间?
    自然不会看到副使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场面。
    舒遥以寒声寂影缓缓支撑着身体坐了下来,咬牙撑住一个相对尊贵体面些的姿态。
    好歹生前好不容易混到一个能做体面人的位置,等死后被人发现和王震这么个丑东西死在一起不说,姿态万一再丑点,舒遥怕自己会活生生被气成厉鬼。
    他眼睛微搭下去,莫名想到王震问的一句,问他说有没有未尽的遗憾。
    三百多年的时光有太多事情可供舒遥回想,舒遥自己甚至一样记不太清剑下究竟杀过多少人,脚下行过多少路。
    却把他最初所在的世界,一个和他身所处的当今大陆完全不一样,也要好得多的世界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世界里没有仙魔两道,动不动开山崩海,夸张点证道飞升的讲究。
    有的是日益发展的精密科技;让人无论贵贱贫富,能有点体面尊严地在这世上活下去的法律;和一个叫做“剑侠情缘网络版叁”的辣鸡游戏。
    舒遥好死不死在那个游戏中有过一个很是投入一番心血的恶人七秀成女账号。
    一朝穿越,恶人阵营的七秀,确实该穿到魔道里面从头开始。
    所谓的金手指大杀四方统统是假的,不存在的,他绑定的仿佛一个假剑三系统。
    去除一张张精挑细选过,美艳无伦的易容捏脸外,只剩下要他用心去慢慢感悟的七秀剑道。
    没毛病。
    就是有点地狱难度而已。
    舒遥向着天喃喃道:“毁我青春恶人谷,来生愿做浩气人。”
    他的说话声音不大,奈何他们这个境界,快要成仙得道的修行者耳力太好,是没办法的事情。
    舒遥的话不意外被正赶上昆夷山来的卫珩听得一清二楚。
    卫珩脚步微微一顿之后,赶路更快,衣角一个飘荡之间,便从昆夷山脚现身到昆夷山巅。
    他垂眼看向不知是昏迷之前最后一个挣扎做了效,还是皮相生得太好,在那里尽管晕迷,依然感人地撑住了仪态的红衣人。
    分明眼睫紧闭,衣发散乱,依旧如悬崖石缝中开的花,不甘心不示弱地支棱出自己耀目张扬的美来。
    卫珩不加犹豫弯腰抱起舒遥,身影消失在去往玄山的方向之中。
    都说人将死时,其言也善。
    这位贪狼使既能在死前说出这样的话。
    想必不算太无药可救。
    卫珩理所当然如是想。
    但凡舒遥有点意识,知道自己被让雪天杠了半辈子死对头,抱回魔道杠了半辈子,他出力不少的玄山,可能会想在杀王震之后给自己心口来个一剑。
    至少痛快一了百了。
    鬼知道是什么打动卫珩不远万里来隔开仙魔两道的昆夷山脉,大发善心将他抱回玄山。
    说是仙道中人的慈悲心肠,舒遥是不信的。
    可惜他无知无觉躺在卫珩怀里,无从得知自己被他带回玄山,更想不到在玄山等他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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