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无不克

    
    第四十七章
    除了发水痘在后宫休养的十皇子顾承欢，头一回皇子们能齐聚一堂。殿内的宫女太监们，把九位皇子伺候的密不透风，斟酒布菜，体贴入微。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向来贪吃好喝的顾六爷，感觉自己肠胃有点克化不动食物了。他味同嚼蜡咀嚼食物，偷偷瞥了一眼喝酒的太子。心想真是见鬼了，今天你大婚，不是该喜气洋洋吗？怎么看起来像是憋着一股劲儿，预备着要发怒呢！
    公平来讲，太子脸上不红不白，不急不恼，不喜不怒，是绝看不出一丝异常的，但顾正凛坚信自己的直觉。他打小出了名的爱胡闹，可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过大惩罚。足以证明他拥有敏锐直觉，关键时刻知道认怂自保的。要说挨打受罚，最多的那是顾写意。
    想到顾写意，顾正凛目光越过桌子，向对方投去哀怨视线。他见顾写意吃相优雅漂亮，几乎没怎么停筷子，显然是个胃口很好的模样。忍不住就有点埋怨五哥，觉得他把自己拖到了有危险气息的地方。
    自觉还在长身体的五爷，胃口确实不错，吃的专心致志，还很注意营养均衡。屏蔽了老六哀怨的小眼神。
    太子吃得少，喝酒多，比较沉默。
    顾悠然、顾自在这对双胞胎皇子，第一次正式回宫与既是亲人又是陌生人的哥哥们吃饭，表现的乖巧文静又守规矩，吞咽声都不敢大了。只偶尔呼扇着长睫毛，偷偷抬眼观察别人。
    顾谦谨向来都是透明的，这么多宫女太监，全最后一个才想起来给他布菜。他被无视惯了，也不着恼，没菜吃就坐等着。
    顾慧中酒量差还爱喝，喝几杯就开始变身。平日里举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醉后东倒西歪，放浪形骸之外。
    顾成双环视一圈，看这群弟兄状态百出，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顾天赐放下筷子，一团和气笑道：“最近朝中发生件有趣事，不知你们知不知道。”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抬眼看他。顾天赐哈哈笑着说，“职方清吏司一个姓鲍的员外郎，生的剑眉虎眼，须髯如戟，赛张飞式的人物。结婚生子好些年了，也不知为何前一阵突发失心疯，爱上了个男人。如今家也不要了，另辟住处和那男人过起了夫妻生活。”顾天赐很有讲故事的技巧，顿了一下，调动观众情绪后，又道，“听闻他还是女人的那方。平时晚上回家做女子装扮，白天换回男装去衙门办公。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这种猎奇又奇葩的事，最适合茶余饭后的谈资。顾天赐讲完，果然饭桌上气氛活络了许多。一旁服侍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露出或厌恶鄙夷或骇然惊笑的表情。顾成双冷哼一声：“这种不男不女有伤风化的人，就该夺了官职，居然还放任他继续做官！”
    只有顾写意听到一半又低下头吃东西，想无非是异装癖同性恋或是性别认同障碍，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况且别人关起门来在自家，爱穿啥穿啥，不嫌冷天天裸奔也和别人无关。只是可怜那男人的妻小，怕是以后要受四面八方嚼舌头和歧视。不过五爷的怜悯在脑子里一转而过，转完继续吃饭。
    太子看了眼顾写意，看他就知道个吃。还认为他永远一脸不关心旁人悲欢离合的漠然，模样十分可恨。
    只有顾正凛在八卦中穿透表象看本质，追问：“找的那个男人好看吗？”
    顾成双奇了怪了：“好看就能那样了？”
    一顿饭吃得憋闷许久的顾正凛，扔掉筷子，玩闹的心占了上风，抬杠道：“如果很养眼的话，还是可以理解的嘛。”
    顾慧中喷着酒气仰面大笑，对顾正凛打趣道：“坏事了，等你回头见到漂亮男人，岂不是要为美色甘愿当女人？”
    顾正凛瞪大眼睛，装出很严肃的样子：“非也非也，我这辈子是不可能了。”翘起指头，指着顾写意又说道，“五哥这种级别的我从小看到大，还能觉得天下哪个男人够帅？”
    在座所有人，包括站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们，齐齐将视线投射到顾写意脸上。被一屋子盯上，顾写意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抬眼横了顾正凛一眼。
    顾成双瞥了眼顾写意，戏谑地问顾正凛：“那给你找个能和老五相貌比肩的男人，你要还是不要？”
    顾正凛戏精上身，仿佛真陷入了沉思，表情痛苦思索良久后，狠狠心说：“还是算了，长成他这样的脾气都太坏了！相处过日子，脾气好也挺重要的！”
    其余人都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连太子都低头闷笑，笑完摇着头叹气。
    只有顾写意八风不动地放下筷子，不以为然地想——爷脾气还不够好？不好我能让你们一次次拿我开玩笑？他环视一圈，看哥哥弟弟们笑得东倒西歪，内心十分平静，颇有种看不肖子孙的感觉。
    众人很有默契地控制宴席的时长，估摸时间差不多了，纷纷向太子敬最后一杯酒。洞房花烛夜，若是耽误太子爷去“制造”下一代天子，那罪过可就大了。
    每个人都说了几句吉利话，顾写意也不例外。太子原可以端坐位置上，举杯抿一点意思意思即可。可太子十分反常，面对弟弟们的敬酒，几乎是酒到杯干。殿内众人看到最后，皆一脸摸不到头脑的哑然。
    新婚夜喝到烂醉，如何洞房？
    东宫太监王玉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按耐不住上前劝阻。太子性格跋扈，越强行劝反而越听不进去。及至和所有弟弟喝完酒，太子打着晃起身，向门外走去。诸皇子见状忙也起身，站旁等太子先走一步。
    见“太子大婚”这关风平浪静度过，并未像上辈子那样闹出麻烦。顾写意的心思就从太子身上飞到了无忧派上。打打杀杀反而是最容易的，难得是善后。打掉无忧派后，如何安置那些被逼良为娼的女子们才是重点。
    顾写意情不自禁开始走神。直到突然有人撞进怀里，并紧攥住自己左手腕，才猛然回过神。
    太子似乎是醉到力不能支，走到门边时，一个踉跄栽倒在顾写意身上。顾写意与太子身高相等，太子可以很舒服的将头枕在他肩膀上。
    其余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纷纷欲上前查看太子的情况。太子在别人眼里烂醉如泥，软到无法站立。只有顾写意能清晰感受到太子的力气何等蛮横而强大。他简直怀疑自己听到了手腕骨头发出的响声。
    太子的手和他还是紧紧相握，幸而被宽大的衣袖遮住了。顾写意没法当众强行扒开他的手，又担心对方任性借酒发疯。只得用右手揽住太子，用眼神很平静地阻止那些要过来扶的人。
    “无妨，本王送太子回去就好。”他抬眼看向王玉，又道：“太子醉成这样，没法去见太子妃。还是先找一处安静地方，让他醒醒酒再入洞房。你带路，我送他去。”
    王玉像吞了一大口黄连，无可奈何地在前带路。顾写意每天的锻炼和好胃口，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一个人架起太子，亦步亦趋跟着王玉走了。
    进入殿内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顾写意指挥王玉出去：“还不快去准备醒酒汤。再命人拿些热水毛巾之类的进来。”
    王玉的眼睛在顾写意和太子身上几个来回，见太子悄无声息地靠在雍郡王怀里，脸上神情愈加微妙起来。他自太子周岁起就贴身伺候，别说醉态了，太子什么样他没见过？可眼前的状况，就是他没见过的。王玉很清楚自家太子对雍郡王态度一向不同寻常，眼下闹得这出似乎正是冲着雍郡王去的。他思虑再三，转身出了屋子，命外面的小太监去准备醒酒汤，自己则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房门关闭后，顾写意收回视线。垂下眼看着怀里太子，干巴巴说道：“闹够了没？松手吧。”
    酒精在体内燃烧，烧得太子躁动不安。他猛推了顾写意一把，将对方抵在墙壁上，而后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顾写意心底哀叹，又因为早有预感，心情堪称麻木到不为所动。他感到太子舌头钻进了自己的口中，听到太子喉咙挤出一丝呻吟。那呻吟与其说销魂，不如说是痛苦的哽咽。
    顾写意不可能容忍他亲个没完，强行将太子按到椅子上。低声喝道：“胡闹什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太子先是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因为顾写意太镇静了，镇静到他从身到心一起变冷。太子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瞪视着顾写意的眼，声音很轻却确实咬牙切齿：“你不意外，也不惊慌。”
    太子不论口气还是脸色都变得平静，只是带着彻骨的凉意，“原来你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故作不知。在暗处看孤为你悲喜交集，为你费尽心机，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顾写意眉头紧皱，将头扭向外面，反问：“这种事情，哪里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