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无不克

    
    第四十八章
    热闹了一天的东宫，随着夜色加深，渐渐安静下来。
    刚刚离席而去的双胞胎皇子，偷偷摸摸、拉拉扯扯地又出现在东宫寝殿前。
    顾自在咬着指甲，神情透着神经质又带着兴奋，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在夜空下亮的骇人。顾悠然左顾右看，紧张地拉扯他手臂，压低声线斥责道：“私闯东宫寝殿被逮到，就算你我是皇子，一样要受惩罚！”
    把手指甲从口中拿出来，顾自在白了哥哥一眼，“你怕就自己滚蛋，别妨碍我。”顾悠然简直气到眼前发黑，“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自在容颜俏丽，白瓷儿一样的无暇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冷冷的清辉，森森然几乎带了妖气。他的脸贴近顾悠然的脸，两人几乎鼻尖要碰到。
    突然，顾自在咧嘴冷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方才太子是故意缠住五哥不让他走的。你不好奇为什么太子要在自己的大婚之夜闹事吗？”
    顾悠然棱角分明的唇，欲张而又嗫嚅。当时在场的人没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有异常？可问题是，除了胆大妄为的顾自在，没人敢溜回来偷窥太子！
    顾自在摇头晃脑地继续前行，顾悠然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很快，两个人看到了王玉。
    王玉立在门外一声又一声叹气，只敢在心里面叹。今日是太子大婚，他脸上须得喜气洋洋才行。他想太子有什么话不能放到明天说，非要在今夜闹性子，太子妃可还在等着呢！发愁完太子妃，又担忧两位公认最招惹不起的琼枝玉叶打将起来！太子爷的霸道性子就不说了，雍郡王那是被皇上打出满身血，吭都不吭一声的主。这二位爷凑到一起，没事也能搞出事来。
    一名伶俐的宫女，步履轻巧而迅疾地走到王玉跟前：“王公公，太子妃遣奴婢来叫您去见她。”
    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问他为何迟迟不见太子入洞房。但在外人特别是下人面前，王公公维持着体面与风度，不急不躁说道：“好，我随你去一趟。”
    王玉与宫女刚离开，顾自在就趁着夜色，胆大妄为连滚带爬地跑到窗子下面偷听。
    房间内，是短暂的沉默。
    爱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是长久以来压在太子心头的巨石。是独属于他隐秘而羞耻的祸患，是无处倾诉辗转难眠的苦楚。
    不过嘛……太子心想，今时今日既然捅破了窗户纸，那就不再是他独自难受的事了。五弟作为另一位当事人，既已知晓，自然也要与他共同去承担这份压力！
    想到此处，太子在椅子上坐稳，伸手努力去够桌上的茶杯。打开茶杯盖子，里面有半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也不知是谁喝剩的。太子平日极讲究，此刻也顾不上了，灌下凉茶让自己沸腾的头脑清醒两分。喝完，态度极威严自若地问顾写意：“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顾写意转过视线，低头看向太子。见对方脸上潮红褪去，坐相端庄威风，神态口吻都很有几分平日高高在上，处理政务时的姿态了。
    顾写意：“回太子殿下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子带着酒气怒而打断他，横眉注视他说：“少和我装傻，若是我不许呢！”
    考虑到今日是对方结婚的日子，顾写意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保持良好风度回道：“时候不早，臣弟先行告退了。回头等太子酒醒了，咱们再聊不迟。”
    顾写意抬脚要走，还未走出两步，太子抓起茶杯砸碎在他脚边。顾写意蹙眉，回头看向太子。太子缓缓站起身，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有点伤心：“你不该明知我爱你，却故作不知的戏耍我！”
    窗外，顾自在与顾悠然悚然地面面相觑。
    烦是很烦，但还能忍耐。顾写意扬眉睨视太子，表情平静中又透着点无奈：“太子何出此言。臣弟何时戏耍过你？”
    人经历多了，心境发生变化，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会发生根本性扭转。上辈子的太子，是扎在顾写意心头的一根刺。不论强加给他的感情，或是对他态度的好与坏，都可以轻易使顾写意暴躁失控。说到底，当时的顾写意骨子里是怕太子的。倒不是怕太子这个具体的人，而是怕太子这个身份所代表的的权势地位。
    那时的顾写意犹如困兽，一辈子都在与压制自己的“皇权”抗争。而如今，自己干过几年皇帝的五爷，回头再看太子，那就只看他是个太子罢了。封建皇朝，皇帝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太子说是储君，本质也不过是个高级点的臣子。顾写意估算了下，他老子永辉皇帝还有好些年可活。只要他老人家活一天，太子就翻不起大风浪。
    若对方强行动手，顾写意上下打量太子，认为自己作为一名注重健身的“青年”人，很有自信能把撒疯的太子打成狗头，让他俩的老子都认不出他。
    察觉到顾写意的漫不经心和走神，太子心中的那点伤心转化为暴怒，拍案吼道：“你到底有没有长心？凭我这么多年了对你的好，哪怕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你可好，这么多年就知道和我耍性子，摆臭脸！不要以为我会永远对你无可奈何。以前是念你年幼，心疼怜爱你，以后不会了。”
    太子居移气，养移体，储君当了这么些年，发起火来很是惊天动地。而且喝醉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身处环境，以及声音大小。
    顾写意算是彻底明白，两人观念南辕北辙，根本没有理性沟通的可能。既然讲不通，干脆直接上手。顾写意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太子的嘴，硬把他按回了椅子上，不许他在夜深人静的东宫大呼小叫。
    太子从未想过有人敢对他直接动手，一时傻了眼，睁圆双眼直愣愣瞪着顾写意。
    “太子。”顾写意低头，望进他眼底，声线低沉温和，自觉是苦口婆心。“既然成亲了，往后就该好好过日子。兄弟我呢，实在没什么好的，犯不着和我死磕。你若能想通，咱们日后兄友弟恭。想不通，咱们就少见面，免得伤了和气。”
    太子定定凝视他的眼，方才的躁怒逐渐平和下来。他抬手覆盖住顾写意的手，然后眼神执着地缓缓摇了摇头。
    见对方冥顽不灵，从上辈子纠缠到这辈子，顾写意真想直接捂死他算了！
    顾自在扒窗缝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是狂笑的表情，可却一点声音不发出来，瞧上去诡异非常。顾悠然心虚，一直小心观察四周，稍有风吹草动就如同兔子般，支起耳朵仔细临倾听分辨。
    屋内顾写意和太子的声音变得低沉，间或掺杂两句拔高的怒叱，全像吃了火药。顾自在拼命贴近耳朵，还是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
    顾悠然警惕的神色突然一变，拉扯顾自在让他快点走。可顾自在听得入迷，完全不为所动。顾悠然稚嫩清丽的脸发了狠，伸胳膊勒住弟弟的脖子，绑票一样将对方生生拖走。躲到大殿拐角处的墙后。
    片刻后，几名太监宫女打着灯笼疾步走来，后面跟着王玉还有新任太子妃！
    顾自在转了转眼珠，将红润的嘴唇凑到顾悠然耳边，轻笑说：“新娘子来抓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