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作配

第二十七章 当然不行

    
    三楼茶室,楠木小几,茶水滚烫。
    丽娘双手奉上风荷举的茶杯,李老爷颔首接过,轻吹一口,浅浅一酌,赞叹道:“好茶啊,想必是飞燕平原北的骆华山产的绒耳茶,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啊。”
    “李老爷果真是远道而来,可还适应南方的水土?”
    “有丽娘这样体贴的美人,”李老爷笑得暧昧,“哪里会有不适。”
    丽娘掩嘴笑道:“您说笑了。”
    “说来惭愧,李老爷是庆丽楼的新客,理应好生招待,怎么能委屈您收下不堪调教的丫头呢,容颜伤了不说,手也不灵便。”
    “丽娘有所不知啊,”李老爷皱起了眉毛,一脸苦笑,“我那夫人悍妒,若身边多了个美娇娘,我可就不用回去啦。我听生意上的朋友说庆丽楼出来的姑娘最是会照顾人,一路南来,我身边就缺一个贴心服侍的,面相破了不要紧。”
    丽娘为难道:“那……”
    李老爷把银子推向小几对面,笑得豪爽:“我们北方人就是干脆,丽娘不必介怀。”
    “那就多谢李老爷,得贵人收留是白萝的福气,这是她的卖身契。”
    李老爷随意把契约放进袖中,站起身来一礼,告辞道:“商旅奔波,我今晚就要离开菱州了,还得早些赶往澧江码头。丽娘不必相送,告辞。”
    “李老爷路上辛苦,千万保重。丽娘这里事多杂乱,恕不能远送了,”丽娘起身一福,吩咐道:“沫儿,送李老爷下楼,让九全把白萝领给李老爷。”
    “是。李老爷,这边请。”
    茶室的门开了又关,房间里只剩下一人。
    丽娘看着对面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轻轻抚了抚手边的白银,挑眉笑道:“真是有趣,口音,茶水,还真是个北方贵人。倒是小瞧了那两个丫头的手段。”既然能正经卖出去,丽娘当然不会再找谁的麻烦,她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想起弄儿刚送上来的夏花烂漫刺绣,丽娘更是觉得这买卖值了,笑得很是满意。
    庆丽楼招待贵人最是周到,沫儿把李老爷送到门口,又特意安排了后院的马车,让九全把李老爷和车上的白萝一起送到了城南的桐花坊市。
    九全做了个揖,告罪道:“坊市已经落锁,只有持船票或令牌的人才能从夜栈过去。还请贵人宽恕小的无法送到码头了。”
    李老爷捏着胡须,“无妨,我正好在这里等家仆带着行李来会和。你回去吧。”
    “小的告辞。”
    踢踏的马蹄声渐远,夜风微寒,牌坊口的防风灯笼缓缓吐息,江水声就在不远处。
    白萝的身体还未愈,受风咳嗽了两声,李青芒解下披风给她穿上。
    “大人……”白萝微微一惊,后退一步就要把披风脱下来。
    “不用喊我大人。”李青芒止住了白萝的手,摇了摇头,把脸上的胡子撕了下来,“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你已经自由了。”
    “您……你是李乐师,”白萝愣住了,不敢置信道:“啊!是绣丽?”
    李青芒点了点头,嘿嘿笑道:“没错,就是那个鬼丫头,还有弄儿和舒娴也出了不少力气,你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白萝握紧了双手,眼睛潮湿,点点头,又摇头,“我、其实和他们平时交往不多,只和绣丽一起练舞,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
    “别哭别哭,重获自由是喜事啊。”
    “嗯。”白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过李青芒手里的卖身契,一时间百感交集。
    李青芒说道:“一会儿会有人来送你去城郊。不要再回城里,也不要跟楼里的人联系,菱州富饶,乡野间自有你讨生活的地方。”
    白萝点点头,“我本就是农家女儿,没有天灾人祸,饿不死的。而且,我还有人可以去依靠呢。”想起阿秀,白萝的心热切又紧张。不知道阿秀现在如何,楼里应该没有为难他。
    车轮咕噜的声音从长街传来,停在桐花坊市的牌坊下面,黑马打了个喷嚏,有些闷闷不乐,像是看不起驾车的年轻人大半夜的劳烦它。
    小车夫跟李青芒招了招手,朝白萝点了点头,说道:“快上来吧,天亮前赶到城郊还要好几个时辰呢。”
    白萝上了车,从车窗探出头来,“谢谢你李乐师,也替我感谢绣丽他们,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大恩大德如同再造,我一定铭记于心。”
    “去了就别再回来了。”李青芒朝白萝摇了摇帽子,一顿,突然把帽子朝小车夫一扔,说道:“更深露重,熬夜驾车,不带帽子难道想秃顶吗?”
    小车夫反射性的抓住帽子,一愣,腼腆地笑了笑,觉得是那么回事,乖乖把帽子戴上,刚刚好。
    “走啦。”小车夫一扯缰绳,马蹄声闷闷不乐地又响起来了。
    “姑娘,我会把你送到城郊的村子,你的家在哪儿?或者与哪个村的人有旧?”
    白萝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的卖身契,听见小车夫的话,家?
    她刚想张口,突然想起那天昏睡过去前舒娴问的那个问题,以及自己的回答。
    “若得自由,我永不会再放手。”
    不放手,就是不回头,那个冰冷的家她再也不要回头了。白萝双手用力,卖身契撕拉一声破裂,刚刚接上的右手钻心地疼,可是白萝心里感到很痛快。
    她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带着哭腔,却快乐地说道:“去白鹿村,我与一户姓余的人家有旧。”
    “好嘞。”
    余阿秀,我来了,不许嫌弃我呀。
    李青芒回到后院已经是下半夜,他跟弄儿打了个招呼,听说绣丽早早回浅草阁歇下要养足精神明天好有力气揍刘龙宝一顿,他很高兴有个人即将和他一样肿起来,也伸了个懒腰,揣着怀里的报酬哼着歌儿睡觉去了。
    三楼,弄儿接过一叠银票,有些意外,“刘少爷已经走了?”
    七吉是专门服侍三楼的小厮,他点点头,“刘少爷下了两盘棋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托我把银票交给绣丽,还有一句话。”
    七吉清了清嗓子,力求发挥出庆丽楼小厮还原客人语气的本领,高傲而臭屁地说道:“本少爷今日心情好,大发善心放你一马,免跪退下吧。银票我也懒得带回去,你自己托别人帮忙,爱买什么买什么,不许记仇!不许找我麻烦!”
    叉腰的手放下来,七吉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我后院去的少,你与绣丽相熟,帮我个忙带给她吧。”
    “麻烦七吉哥了。”弄儿抱拳谢过七吉。
    “小事,我去忙了。”
    弄儿看着手里价值不菲的银票,刚想收好,云翎姬从身后猛地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抓向了银票。
    弄儿熟练地侧身,避过,拉长了声音:“云翎——”两人的关系是秘密,在外面只能直呼其名。
    弄儿的眼神很是鄙薄:姑姑你一个花魁抢这么点钱做什么
    云翎姬痛心疾首,“五百两,整整五百两啊,花魁也经不住这么大手大脚糟践啊。快给我回点血。”说着又要抢银票。
    “不行,”弄儿拒绝得干脆,“绣丽想要买胭脂。”
    “小没良心的,拿我的脂粉钱去给小媳妇买胭脂?”
    弄儿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诚实地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
    云翎姬险些气晕过去,“又是给丽娘绣花,又是从我这儿弄钱的,巴巴给人家扫清所有的障碍。你掏心掏肺地又不说给她听,小心给别人养媳妇。”
    弄儿浑不在意,“只要她高兴,只要我能行,有何不可?”
    世上有他不行的吗?当然没有。
    那她会是别人的吗?当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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