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作配

第三十七章 姝娴

    
    六月十五月圆之夜,庆丽楼的正门挂上了一对足有一人高的花苞灯笼,丝竹声趾高气昂地压过隔壁的酥眠斋和探春阁,门前停放的车马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宾客盈门。
    偶尔路过花篮口本没打算上楼的男子,看见了花苞灯笼也是双眼一亮,十有八九改道往庆丽楼去了。
    布大人着一身窄袖常服,清贵平易,冠带风雅,进门朝亲自迎客的丽娘点点头,兴致高昂道:“有些日子没挂灯笼了,不知今晚是何等妙人开脸?”
    丽娘朝布大人行礼,嗔道:“丽娘的眼光您还信不过吗,小心一会儿看痴了眼睛。”
    “好好好,”布大人豪爽大笑,四顾了楼里精心的布置,说道:“上一次新倌人开脸如此盛况,还是三年前柔然出道的时候。”
    “是,大人好记性。”
    布大人拱手道:“看来二楼又要多一支红牌了,先恭喜丽娘。”
    “得大人青睐是庆丽楼的福气,您里头请,弄儿,带布大人去雅座。”
    一身蓝衣干净利落的弄儿上前弯腰拱手,抬起机灵讨喜的脸,一伸手,“布大人,您请。”
    丽娘余光一扫,眼尖地捕捉到了门外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红色大肚子。玉带宽松,两袖清风,加上一脸横肉和长须偏棕,自然就是菱州城官场头把交椅——王大人。
    王大人和布大人隐隐不对盘。或者说眼高于顶的王大人并不理会布大人对他的鄙视,又或者说王家与布家世代不和。两人遇见维持官场和气是各自修养,不让两人遇见坏了兴致就是庆丽楼的本事。
    丽娘凤眼一挑,轻甩裙摆,踩着轻软小步往门外迎了上去。弄儿明白丽娘的意思,加快了领路的步子,微微扬声对布大人说道:“知道您要来,楼里特意为您留了风和台的中间雅座,今日休沐,大人尽可放开了心怀。”
    “好。”
    正门外,丽娘一手轻轻挽上王大人,一手提着裙摆,亲自带着王大人进门,亲近而不失恭敬。
    “王大人许久不来,可还记得丽娘?”
    王大人年近五十,肥大的五指摸了摸丽娘滑如凝脂的玉手,舒服地眯起了小眼睛,说道:“丽娘这话可就扎心了,不记得你怎么会巴巴赶来捧场呢?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说着捏了捏丽娘的手。
    “大人放心,”丽娘贴近王大人的耳朵,气吐如兰,“包您满意。”
    王大人眼睛一亮,忍不住说道:“这么笃定?丽娘金屋藏娇久矣啊。三千。”
    三千两打发要饭的呢,丽娘脸上笑得更加柔媚,说道:“贵人们都等着呢,丽娘可不敢扫了大家的兴致。”
    “五千两,”王大人来了兴致,搓搓手说道:“不必开脸了,我今晚留宿二楼,很久没尝鲜了。”
    丽娘毫不动心,依旧摇摇头,把王大人轻轻按到了满桌珍馐面前坐下,说道:“洛庄主出价七千两奴家都没答应呢,新倌人今晚只献艺助兴,不作陪。大人若要尝鲜,庆丽楼百味俱全,绝对会让您餍足。华茵,双佩,快来伺候王大人。”
    华姝和双佩美艳妖娆,都是王大人喜欢的类型,美人入怀王大人也就不再强求。
    他摸了摸精心保养的胡须,一派雅正端方,小眼睛里却精光四射,“看来一支红牌翻不下这位新倌人啊,今年的花盛节老夫很是期待。”
    丽娘竖起一指轻点红唇,笑道:“王大人高见,可要替丽娘保守秘密呀。”
    “美人相求,焉有不从。”王大人哈哈大笑。
    丽娘垂手告退,来到二楼,看席间都坐满了,重要的贵人都来齐了,吩咐道:“六贵,这一曲结束让柔然上台献艺,叫舒娴准备好,下一个就是她,对了……”丽娘抽出六贵的汗巾子擦了擦手,扔回了他怀里,说道:“丢了吧,去换条新的。”
    “是。”六贵习以为常,躬身退下。
    舒娴已经更换了房间,排在二楼第九,挂在房门边的名牌还散发这朱漆清香:“姝娴”,从此这就是她的花名了。
    学了两年,绣丽梳头发的手艺已经不下姝娴,她把一串云萝紫藤别在姝娴的鬓后,双手放在姝娴的肩头,问道:“好看吗?……姝娴?”
    “嗯?”姝娴醒过神来,反手握住了绣丽的手,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痴迷了,讷讷道:“好看。”
    少女三千青丝如云如墨,婉转编成幽莲髻,一支碎玉绿松石蝴蝶流苏散发着晶莹的流光,长长的流苏垂在左额,为清丽如仙的面容平添一丝妖艳,一双秋水眸至深至浅如含墨玉,把妖化为眼角的媚,把艳勾成眉梢的柔。
    一身流云纹缂丝明霞裙轻如烟罗,层层叠叠地掩盖住美人的娇躯,密不透风,却在烟雾间不经意流露一丝莹润白皙,令人浮想联翩。紫藤花从撒开的裙摆一拥而上,枝蔓勾住楚腰,花朵洒满长袖,簇拥着仿佛从紫意氤氲的晨花里开出了美人,一笑倾城。
    可偏偏美人就是不笑,却依然美得无声无息,无孔不入,如春雨一般渗透缠绵,一眼便陷进她宛如秋泓的眸中,让人心甘情愿溺毙于此。
    姝娴明明如此美丽动人,绣丽却不知为什么感到了一丝心疼,她张嘴想说什么,这时候楼下想起了掌声和叫好声。
    “柔然的琵琶弹完了,轮到你了。”
    今晚的主角本就是姝娴,丽娘用仅此于蕊姬和云翎姬的柔然来为她热场,本身就说明了太多。
    “嗯。”姝娴点点头,眼里无悲无喜,行走间还能用上丽娘教导的春风步,她抱起云巅,转身微微一笑,已经是一位合格的红牌,“走吧。”
    灯火一一熄灭,一楼大堂里陷入一片黑暗,台下有些微议论和骚动。
    忽然,一道宛如凤鸣鹤唳的琴声响彻席间,全场安静下来。
    高筑的舞台渐渐明亮起来,灯光聚合到中心,一身紫衣的美人宛在水中央,她轻轻抬起眉眼,秋泓翻涌,一瞬间荡漾进了无数人心里。
    不止是安静,连呼吸都仿佛要静止了,没有人敢大声喘气,似乎只要吹一口气,光芒中心的美人就会如同水中倒映一般散去了。
    姝娴拨动琴弦,渺渺琴声由远及近,韵律婉转悠扬,愈加清晰。听众们跟随着乐曲高扬,才渐渐觉得美人的一动一倚真实起来,眼睛和耳朵确是再也转不开了。
    弹琴的少女??褂谟木玻?沛逗跞思洌?迕廊绺舭断勺樱?秩嵬袼普肀咭寥恕
    她宜喜宜嗔,却面无表情,但依旧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仿佛她一旦笑了世间就再无笑颜,她若嗔怪地望向你,你便再也看不见光明。
    台下不知有多少人两眼痴呆,根本听不见琴声,而神思尚存的有识之士,品味下来却更加心惊于这琴声竟然比人还要美,不觉也是痴了。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直到美人起身轻轻一礼,独自离去,大堂里的灯笼重新燃烧起来,依旧是落针可闻。
    “啪——”,不知是那位贵人失手摔了酒杯,所有人都恍惚间醒过神来。
    仿佛是点燃了爆竹,大堂里瞬间沸腾起来,惊叹声,喝彩声,鼓掌声不绝于耳。有人直接开始喊起了价格,更多的人则是互相议论询问着,台下乱成一片。
    这时候丽娘走上了舞台,她曾经也是艳冠柔兰的顶级花魁,轻轻往中间一站,无需呼喝,人们的眼光自然而然地渐渐聚集到她的身上,混乱的声音慢慢低了。
    丽娘朝各位贵人一礼,清声道:“感谢各位贵人捧场,今晚开脸的姑娘是庆丽楼第九位红牌,各位有心的贵人可以记住她的名字,贵人们请看。”
    在坐的稍有生客,纷纷熟悉地转头看向大堂右侧的墙壁,墙壁上彩绘着百花争艳,群蝶飞舞的壁画,中间是等级森严的花名牌。从原色的木牌到朱漆的红牌,直到最上面两张并列的一粉一白的玉牌,从下到上足有五十张,形成了三层。
    第二层红牌的末尾挂上了一张新的红牌,不过是扣着的。在上百宾客的注视下,四康举起玉竹把第九张红牌翻了过来,上书两个字:姝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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